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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一天起,她对他的称呼就变了。
    原先是生疏有礼的「练医生」,儘管她唸起来总是怪腔怪调,不带半分敬意,那也抵不过这称呼本身与人的距离性。
    可是当她随口喊出「练梓奕」这个名字,不只裘洁美诧异地瞪着他们,就连早就认定两人毫无恋爱徵兆的护理师们,也再度燃起八卦之火,连连追问他们的现况。
    幸而医院工作向来繁忙,两人含糊其词地解释了几遍,眾人虽仍有疑虑,却也没时间继续查问,只得放走二人。
    几经辛苦才走进办公室,叶月额上已冒出薄汗。她随手放下便当盒,从包包里取出了手帕,快速擦拭起脖颈附近的汗珠。
    练梓奕原先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结果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直到叶月整理完仪容,他都还没有收回视线,而且眉头还有愈皱愈紧的趋势。
    当叶月抬头,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却没发现任何问题,只得纳闷出声:
    「练梓奕?你在看什么?」
    「那是什么?」
    「……欸?」
    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反问句问得满头问号,叶月不得不再次审视了自己。末了终于在她火眼金睛的观察后,明白了练梓奕话中所指。
    她抬手,拉起因今天天气太热而第一次在台湾换上的七分袖衬衫,展露出了手臂上那道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了的疤痕。
    默然望着手臂上的这道伤痕,一时之间,她竟说不上心头到底是何滋味。
    眼底情绪错杂,好半晌后,才又听见她的声音。
    「这是……青春的纪念品吧。」
    她努力把这话说得无所谓,然而话才出口,她便感受到自己言溢于外的虚偽。
    说得也是,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那是她青春里最鲜明的分界线,代表着她与周明毅关係最极端的恶化,也是陆筱菱掛上他女友头衔的开端。即使血色不再,可是只要想起那一年,想起他不由分说的指控,她彷彿仍能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的,那沁人肺腑的痛。
    『你明明答应过,以后再也不会做那些事,那你今天又是在做什么?』
    分明不想再记起那太过痛心的画面,可是被唤醒的记忆如浪潮般涌来,压迫着她隐隐作痛的心脏,教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跟她道歉。叶月,我要你向陆筱菱道歉。』
    只差一点就要那席捲而来的黑暗完全淹没,沉默已久的练梓奕却驀然开口,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所以,又是他?」
    「……」
    叶月没有回应,事实上,她也不需要回应。因为练梓奕虽用了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是异常的篤定,显然是从她的表情中看透了一切。
    虽然二人现在也勉强能称作朋友了,但叶月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毕竟,他俩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就是因为谈起了周明毅。如今事情再度重演,脑袋早已成了一圑浆糊的她委实有些不知所措。
    但出乎意料的是,练梓奕甩下这句话之后,又是一长串的沉默,许久未置一词。
    良久,满心忐忑的叶月终于等来了他的一声叹息。
    「……你看着也不算太笨,怎么遇上一个男人就变傻了呢。」
    明明满脑子都是整蛊他的点子,哪怕只把一丁点这样的小聪明用到追男人上,想来她都不至于弄至今日这般田地。
    他其实不瞭解她的过去,虽在疗程中稍有触及,但终究只是片面。可即使只接触到她那齣爱情悲剧的冰山一角,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描绘出,她那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到底是如何飞蛾扑火般追着那个不值得的男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就放柔了语气,原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意味的眼神也软了下来,温声道: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是在他问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叶月的眼泪潸然落下,如断线的珍珠般流个没完,愣是吓了练梓奕一个措手不及。
    他连声说着「慢慢说」,叶月却只是哽咽着不断摇头,迟迟说不出半个字。
    练梓奕不会明白,甚至是知晓更多她与周明毅之间虐恋情深戏码的裘洁美都不会明白,这个看似轻巧的问题,对她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整整十二年的光阴,她与周明毅大吵过、冷战过,甚至也曾有过短暂的和睦。然而,对于十五岁那年,她跑到实验室威胁陆筱菱这件事,两人都始终三缄其口,就连陆筱菱这个名字都成了禁语,许久不曾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之中。
    他不说,她不提,她便也以为这事已经揭过了。直至练梓奕翻出这件旧事,她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从未真正放下。
    原来,她一直在等一个人来问她: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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