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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毕竟是十多年的回忆,叶月再如何洒脱,也没办法简单地一笑置之。
    只是无可否认,练梓奕的存在,无疑成了她紓解心结的解药之一。每次她在他面前,总能放下根深蒂固的恐惧,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却被裘洁美要求必须面对的往事。
    说起来,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她想起周明毅的次数可说是与日俱增。但神奇的是,只要想起的时刻与练梓奕有关,比起往日总让她逃之夭夭的痛苦,她更常记起的,却是她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
    连裘洁美都对她的抗拒无能为力,唯有练梓奕,仅仅只是站在他跟前,微笑似乎就成了最简单不过的事。
    或者,这背后并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因为他那种不为外物所动的淡漠影响了她,使她不再那么容易深深陷入回忆的泥沼,更能跳脱当局者的迷思,并大大淡化了不愿回想的强烈抗拒感。
    「真的……该好好谢谢他呢。」
    仿如喃喃自语般道出这么一句结论,叶月眼底恍然闪过几抹縹緲,却没有留意到,一直观察着她的裘洁美不知何时已收回视线,默然敛下的瞳眸里,几许精光一闪而过,终于没被任何人察觉。
    虽然裘洁美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但叶月的感谢礼倒是准备得极快,隔天来到医院时,手上除了眾人已司空见惯的便当盒,还多了一小株用缎带包得好好的风铃草。
    在医院执业多年,练梓奕早就从病人或家属处收穫过不少花束。纵使也有些不能谅解的家属会大声谩骂,但每回看见那些痊癒病人的笑容,接过他们的礼物时,他的心总会倏然柔软下来。
    成为医生虽不是他最开始为自己所定的目标,甚至严格来说,这也不能算是他现今的心之所向,但正因有着那些被他安好存放在抽屉里的隻言片语,他才能在这条不容易的路上,坚持到现在吧。
    那些感谢无疑对他意义重大,然而,哪怕他表面上力持镇静,没让自己的神色露出分毫破绽,也不得不对自己诚实承认:当叶月走进他的办公室,巧笑情兮地把风铃草递给他的时候,他心底驀然涌流的悸动,和先前收到任何一份谢礼的感受,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关于自己心里的那些情绪,他不晓得叶月觉察到了多少。但当她朝自己展开笑靨时,他能看见,那双眼眸深处的清明,远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纯粹。
    「练医生,谢谢你这段日子以来的照顾。」
    他没说话,默默抬头看她。
    她仍然笑着,脸上却不带半分阴霾,彷彿在这一场最真诚的感谢仪式里,只有他是真实的,而那些教她一度哭得不能自已的曾经,此刻全都被她拋诸脑后了。
    「也许我们的相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开始,我也做过不少得罪你的事……」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眼神多少有些心虚。
    「不过到了现在,我对你真的只剩下感谢了。谢谢你愿意一次又一次包容我的任性,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更谢谢你……愿意来帮我。」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愈来愈轻,几乎融入了空气。但是办公桌上被打开的便当盒里,用海苔剪出来的「thankyou」字样,与旁边的风铃草相映成辉,代替她本人道出了她难以言尽的感激。
    「所以啊,练医生……」
    抿了抿唇,她似有那么一秒的犹豫,然而当她再度开口时,语气已然坚定起来:
    「提这个可能有些晚了,但是,我们别再拗了,就化干戈为玉帛吧!」
    听她提起这点,练梓奕多少有些意外。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冷硬的唇畔却不由微微上牵,牵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本来就懒得跟你计较。」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其实打从第一次相遇起,他就从未真的与她计较过。纵然她对他大小恶作剧不断,他或无奈或反唇相讥,却一次都没有追究到底。
    只是直到今天,当两人把昔日那委实不算美好的开头放到檯面上,翻开彼此所有的底牌,才总算抹去对方心中可能有过的腹诽,也抹去那充满与愤然的初遇。而他和她,亦得以在她製作的便当香气之中,重新建构起连结的桥樑。
    「嘿嘿,练医生,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叫你练医生了!」
    「为什么?」
    「我本来就是为了让你的医生形象崩塌才做了那些恶作剧啊!现在我们和好了,我还记着你这身分膈应自己?」
    「……」
    「知道你不明白我的逻辑,其实也不需要明白。最重要的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啦!」
    她朝他笑,笑得那样张扬,张扬到明明室内并没有阳光,但他看着她,竟觉得她的笑得比以往看他笑话时所流露的,还要更刺眼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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