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那在黑市上肆意横行的军火走私,才助长了他们这般不知收敛的野心。
魏珩的目光沉如鹰隼,盯着那些漆黑的酒坛好一会儿,才不经意别开了目光,垂下了眼睑。
此事有高简操办,自是无需他太过担心。
真正令他郁结的是……
魏珩蓦地黯下了眸光。
是那份被他亲手断送了的情意。
早在见到沈青棠牵起唇角强掩难堪之时,他便止不住翻涌出了一个寒彻心扉的念头——
他错了。
什么所谓的对她好,所有的自以为是,全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心口僵涩得几欲无法呼吸,从未感受到如此挫败和无力。
可当他再想去弥补时,才不经意发现,沈青棠与秦颂坐着的那片位置,早在不知何时起便已双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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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府内草木繁盛,绿植葱郁,沿着花坛摆出的盆栽更是蓬勃茁壮,形态各异,是为此次盛宴的吸睛之处。
沈青棠信步走在卵石小路上,边散着心,边带着新奇考究的目光一个个看了过去。
而在一旁的廊道里,段鹏之则是半身掩在霞光的阴影中,一步一步跟随在后,默默打量着她。
忽然,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沈青棠眸光微亮,小心探过身子,凑到一盆药草上仔细闻了起来。
暖橘色的夕霞洒在她身上,倒衬得她像是一只稚巧灵动、憨态可掬的小猫。
“沈小姐认识这这个?”段鹏之终是忍不住从暗处走了出来,开口笑道。
沈青棠微微一惊,没料到会与他撞见,自是不敢再细看药草了,赶忙欠身行了一礼,“段大人。”
方才令她当众难堪的那档事,她可还有些余悸未平,怎么着也该小心行事,敬而远之才是。
“诶,不用这么拘礼。”段鹏之笑着摆摆手,似是早忘了先前的风波,感怀地看着这一盆盆他悉心养育的药草,心里倒没来由泛起了些寂寥来。
“这些盆栽放在我这好些年头,倒是颇受冷落,等不到一个知心人来。”他看向草叶的目光里沉淀下了几丝落寞,仿佛同情的不是药草,而是在说他自己。
旋即,又岔开话锋,换成了轻松谈笑的语气,“那些下人不懂这些,在他们眼里不过就只是寻常杂草,难得碰上你这样肯施与青睐的,还是这些花草的福气了。”
段鹏之心情不错,朝着面前的药草抬手挥了去,“说说看,都认识哪些?”
他笑意满面,微俯下身,还颇有些逗弄的意味,“说对了,可准你带走。”
沈青棠眸光微动,略有些受宠若惊,摸不准他究竟是个什么性情的人。
说温蔼,但好像又有些令人生畏;说可怖,但他又是真真切切冲她笑着的。
也不知这样的玩笑话,当不当得真。
“也不算特别认识,就是在医书里看到过几眼。”
沈青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将它们栽养得这般好,我就不坐享其成了,不过随便谈一谈倒是没什么。”
沈青棠走了几步,信手挑了几盆介绍了起来,起初还有些拘谨,可到后面便开始渐入佳境了。
一向静默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药草,在她清嫩的嗓音下,也仿若被赋予了神韵,各有自己独特的习性和价值,熠熠生辉。
段鹏之终归不是精于医理之人,有好些药草他都不甚了解,只是当初凭高兴收了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亲切感,听沈青棠这样娓娓道来,他竟也不嫌枯燥,反倒还觉得格外悦耳。
兜了一圈回来,沈青棠又走到了原来那引她注意的药草旁边,有些含蓄地指着笑道:
“大人,这个是苏茭草,素喜光热,多生在南境的山崖之上,很难采到的。”
“而且它这茎叶的水分尤其充足,寻常只要一两片,便足以温中祛寒,疏通气血。”
说到这,女孩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想要的意味皆无声浮在了脸上,倒是也率真可爱。
段鹏之分明已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却还是故作不解,笑问:“嗯?”
这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沈青棠沉吟片刻,也含蓄地笑了笑,坦实交代:
“我前些天,遇上了一个体气虚寒的病人,他内里血瘀严重,但若用上苏茭草,正巧还有个偏方可医救。”
她有些拘谨地看向段鹏之,笑着打起商量,“您看我方才答上了那么多,我不要其他的,就要这一盆可以么?或者我剪下一枝茎叶就好。”
瞧她这么紧张小心的模样,段鹏之顿了顿,倒忍不住失笑出声,又重申了一遍约定:
“方才答上的那些,都会一盆不少地送给你。”
他这话说得极有分量,仿佛掷地有声,还带着身居高位者特有的那种威势。
沈青棠愣了愣,没想到他当真说一不二,可这样的厚礼,她又怎敢随意收下,正欲再推辞,便听段鹏之又继续道:
“不过我也有件事,想劳烦沈小姐跑一趟,”他笑了笑,“郃勒王族的古依世子自酣饮后颇有些不适,现休憩于西角的偏殿里,不知沈小姐能否去看诊一番,也省的外族怨我们大郦待客不周。”
作者有话说:
去上海搞了个教资体检,今天才回来,后面暂时没啥事了。
努力把更新时间掰到晚上八点,恢复日更~
真的对不起我的冤种宝贝们,让你们追了这样一本体验感不佳的小说
我努力调整,谢谢你们的包容和谅解呜呜
火海这篇的下章没写完,明天继续
第61章 陷火海(继)
沈青棠有些意外地怔了怔,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郃勒世子乃是大郦的贵客,关系着两邦之交, 命她去看诊, 会不会有些太抬举她了?
不过眼下她确实是个现成的大夫,人家醉后不适正卧于塌上,与其再到外边请旁的医官, 让她直接去看岂不更方便?
沈青棠前后纠结了一番, 忽觉肩上好像被施加了一份无形的重担。
毕竟若是答应了,那可就意味着她要小心应付, 万不能出什么差错了。
认真思量了这个问题后,沈青棠凝着眉沉吟片刻, 有些为难地坦实笑道:
“可以倒是可以, 只是我不曾携药箱前来, 未必能令世子殿下满意。”
“不碍事, 我府中要什么有什么。”段鹏之笑得怡然, 对她这率真的模样倒是喜爱, 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为她引路。
“稍后会有侍女陪同你,沈小姐不必太过担心。秦总商可是夸你的医术了得, 我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的。哦对了,一会儿他那里我也去打个招呼。”
段鹏之兴许是怕她怯场,说了好些安抚的话。
沈青棠自然是听得明朗的, 只是微微回头看向原来那片地方时, 还是会忍不住为难地蹙起眉。
秦颂方才本是同她一起出来散心的, 不过半路上又被官场的熟人拉走谈事去了。
他怕她迷路找不到方向, 还再三叮嘱她就待在原地等他, 不知这中途一走, 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着急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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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角的偏殿是一座空缺了多年皆无人居住的寓所,虽建造华丽,却看着格外清冷。
尤其是屋内多置有香炉、纱帘、绣垫这些物件,看起来倒像有什么女子曾经在此生活过。
做仆役打扮的高简端着瓜果凉汤,在门口略微打量了一番这座房屋后,也沉下气来,默默低着头迈进了门。
可才刚走进去,他便一眼看到了昏倒在锦桌上的两个郃勒内侍。
视线再一转,纱帘下的古依哈尔则合着眼,四肢瘫软地仰在梨花榻上,一动不动。
不知怎的,那梨花榻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忽然多了好些重影。
高简头脑一阵眩晕,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敏锐地扫视了一番,这才发觉堂中的那坛香炉有古怪,立即掏出帕子掩住了口鼻,一刻也不敢耽误,直走上前查验起了古依哈尔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古依哈尔眼窝大陷、口溢乌血,死状竟与那日在诏狱里离奇毒发的刘氏一模一样!
当时仵作前来验尸,发现刘氏颈后有一毒针眼。再一细究方知,此毒可致幻、使人情绪过激,继而在血脉偾张之际,气崩猝亡。
高简不由一阵咋舌,心道难怪这古依世子下午喝完酒后,就当众耍了那般张狂的酒疯。
还有这两个随从也是,拦在房门口屏却了一切杂客,说他家主子不喜外人打扰,只能由他们来看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主子身上带了火药炸弹,一碰就炸呢。
高简没有在瞎开玩笑,二话不说便上手揭开了扎依哈尔别在腰间的酒坛。
此前在沧州缉获的冯麻子便曾招供,他在黑市贩卖军火时,常见到郃勒使团走一路买一路,尤其是那随身携带的酒坛子里,尽数塞满了买来的火药甲片。
高简将坛盖单手掀开,果然,里面露出了不少箭簇弹药。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
“郃勒的那位世子便歇在里面么,他情况是如何呀?”
听这声音格外熟悉,高简心弦一绷,当即将坛内的东西藏入怀中,飞身躲在了窗柩之后。
刚好,沈青棠的背影便从外面经过。
见她与几个段府的侍女结伴而行,像是有备而来,高简也来不及多加思量,找准时机,立即身轻如燕地翻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往来的仆人们要么传菜,要么接茶,纷纷在歌舞欢腾的席间穿梭。
段鹏之心情极佳,与众宾客把酒言欢,谈笑生风,而魏珩却心事凝重,目光总要时不时地向那始终空缺的两个席位投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从戏台离席后,他二人便再没有现身过,再怎么样,也不应会如此失礼才对。
正思索着,在席间大快朵颐的老扎得木倒是惦记起了儿子,招来一个随从吩咐道:
“你去看看世子醒酒没有,醒了叫他来入席。”
段鹏之耳力灵敏,听到后立即做了安抚:“王爷放心用膳,段某适才已派人送去饭菜,还请了今日到场的一位大夫为其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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