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僵着面色,慢慢转过了头,发现段鹏之也有意把视线投向了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笑道:“都安排妥当了。”
场间的锣声“嘡”的一响,似乎在这心照不宣的对视里,无声拉开了两人的战局。
段鹏之是什么意思,魏珩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他很早前便预想过,而且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只要沈青棠和他牵扯上关系,便势必会有同他敌对的人,或伤她泄愤,或挟她为质。
从前他只想着要规避,可现下看来是避无可避了。
那他便不再退让。
魏珩眸光一寒,暗自攥住了掌心,不知段鹏之费心安排这一出,究竟是想要对她做什么。
秦颂在她身边么?郃勒世子醉后会出现异状么?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魏珩脑海里层出不断,偏生老扎得木还听得感动不已,连看向段鹏之的眼神都是热乎乎的:“多谢段大人用心款待,思虑真是周到啊。”
魏珩听不下去了,烦得转头饮了杯水。
若是人再不回来,那他直接寻个由头去看看便是。
等到此事过后,他便将沈青棠藏起来。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她、动不了她的地方。
聒噪的歌舞仍在继续,高简换完便服,挂着笑意混在往来的人群里,很快便不声不响地溜到魏珩这边坐了下来。
“大人,”他将头歪向魏珩,可模样却在假装看向舞伎,一点瞧不出来是在小声传情报,“郃勒世子同他两个随从被毒死了,和刘氏一样的毒。”
魏珩眸光一凛,抬眼看向高简,有些不可思议。
段鹏之是何等胆子,竟敢在如此场合对郃勒使者下手,就不怕两国交战一触即发?
等等,那他让沈青棠……
“砰!”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记爆破声,吓得舞伎们顿时惊呼着乱了步伐,乐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怎么了?”
“什么声音?”宾客们紧张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魏珩警惕地起身望去,发现西南角的上空正隐隐有黑烟飘出。
仔细一看,正是郃勒世子所居的那座偏殿!
“不好了不好了!”有仆役急得狂奔过来,失口大喊,“偏殿走水了,快去救火啊!”
头一回,魏珩觉得脚下是虚软的,连站都险些没站稳。
但很快,他又立刻回过神,毫不犹豫地向黑烟飘来的地方奔了去。
在无数害怕犹豫、踟躇混乱的人影里,坚定如离弦之箭冲出重围的他,是那样鲜明和显眼。
以至于段鹏之看到了,心里都不禁暗暗发笑。
嘴上关系撇得比谁都清,跑起来倒是比猴还急。
可再看到旁边吓得抽搐、几欲晕厥的老扎得木时,段鹏之又马上换了一副事态紧急的面孔:“王爷莫急。”
他起身下令,“在座勿慌,有能者请随我去水房帮与汲水。其余人原地稍后,莫自乱阵脚。”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卡文了,火海这篇过渡章要素过多,又要走剧情,又要走感情线。
好不容易理顺了点,明天收尾,再冲一下八点。
过了这个过渡坎,应该就能多写点两人单独的感情戏了,还是感情戏舒适呀qaq
从这个过渡章起,狗子就是正式开始卑微追妻了。
其实秦颂也挺好的,但小秦就太讲理太老实了。
狗子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软的不行他会来强的,这事小秦可做不出来
虽然但是,狗子即便是用强的,他也依旧是卑微追妻hhh
第62章 陷火海(续)
“快!再去运些水缸来!”
“火政营的人去请了没有?”
弥漫的浓烟里尽是四处奔走的人影和呼号声, 他们或端着瓢盆,或提着水桶, 个个着急得汗如雨下。
魏珩心神不宁地穿梭于其中, 思绪几乎一片空白。
左顾右望间,无数面孔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却无一是他想要找的那个。
适才他还不理解为何会突生这样一场大火, 可待亲眼看到面前这滔天肆虐的火势时, 他才如坠冰窟,恍然意识到, 大火是让一切痕迹灰飞烟灭的上好障眼法。
被困陷在火海中的人,无论是因何而死, 还是遭遇了什么, 外人皆无从得知。
“作孽啊。”一个下仆瞧着冲天的火光, 有些无望地提着刚浇空的水桶, 焦虑地同身边人搭话, “这火烧这么大, 里面的人救不出来了吧?”
另一个人顿了顿,也急得叹了口气,“救不了也得救啊, 那沈小姐进去了就没出来,咱们今儿可还喝了她的茶呢。”
在旁听着的魏珩面色僵冷,一把过来揪住了他的领口。
“你亲眼看到她进去了?”
他眼底覆了层冰霜, 可实际上却脆弱异常, 尚带着些不愿相信, 仿佛这小厮若是说一句亲眼看到, 并且还补充上其他细节的话, 他一直强撑着的某些防线便会顷刻崩塌。
仆役被这威逼的架势吓破了胆, 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后面有人唤了魏珩一句:
“大人。”
高简喘着气赶过来,踟躇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艰涩道:“我看到了。”
魏珩心下骤然一沉,感觉有什么牵着理智的线绷断了。
他僵然回过头来,眼睛里暗得没有任何色彩,散出的阴戾之气仿若无边的幽潭,看得人直打寒颤。
高简心有惶恐,亦是一万个自责难安。段鹏之同他家大人那般不对付,早在看到沈青棠过来探病时,他就应该多留个心眼的,哪成想……
“其实当时屋里有迷烟。”
他心虚地补充了一句,说得着急又愧疚,“我看她有两个段府侍女陪着,我就以为……”
以为她们发现了不对劲后一定会出去呼救,而且当时他拿了东西也不方便露面,哪想到突然就发了这一场大火。
可这话他还没说出口,便见魏珩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高简恍惚间抬起头,只见魏珩一把夺过了旁人的水桶,面无血色地兜头浇下,未加犹豫便径自转过身,三两步踏着台阶迈进了火海。
这一串动作快得高简都没反应过来,只能在后知后觉时,惊愕地大步冲了上前:“大人!”
这一声惊呼立马引来了周围仆役的注意,只是他们没拦住魏珩,只能强拉住高简了:“使不得啊公子,这进去可就没命了!”
精于谋算的魏珩又何尝不知,冲进火海是最得不偿失的下下之策。
但他也着实没想到,段鹏之在一心烧死郃勒世子之际,还会顺势也拉沈青棠入火海,行一招一箭双雕。
为了报复,给他个警示,甚至也不惜得罪今日在场的秦颂,得罪秦家?
经年的敏锐让他隐隐察觉到了些疑窦,可他不敢贸然拿沈青棠的性命作赌。
他赌不起。
狰狞的火舌如浪四涌,卷挟着热气扑面而来。浓烟翻滚如云,熏得人睁不开眼,已然混沌了大半视线。
魏珩掏出怀中的湿帕掩住口鼻,避开房梁上掉下的火星四处搜看。
只见,梨花榻上的古依哈尔已连人带床幔烧遍了全身,而晕倒在桌上的两个内侍,则是衣服上被火星灼出了几个大洞。
热烟已渐渐蒸得人呼吸有些不畅,魏珩越过火势,继续向里加紧巡望。
忽然,蜷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两具尸体,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的视线。
那两具尸体小巧单薄,周身皆被火浪席卷,若非仔细看,可能也只觉得她们是两根坠下来的房梁木。
一股浓烈的不安驱使着他走了上前。
待看到两人皆被烧得面目全非、一身焦黑时,魏珩只觉连呼吸也被这场大火攫走了。
他竭力从两具焦尸上找出不是沈青棠的证据,视线逡巡几遭,终是在看到她们穿着的那两双鞋子时,蓦然松了一口气——
沈青棠的脚要比她们再小一些。
在沧州时他曾为她买过绣鞋,见过她在地上哒哒踏脚试新衣,不会记错。
理智的判断再次占了上风。
魏珩仔细扫视了一圈这被烧得倾颓的房屋,心里涌出了无数推测。
她不在这里,便定是被人带到了别处去。
可门外的小厮却说她不曾出来过,是在撒谎?
正思索着,忽然,地上闪过的一道银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立即走到那面书架旁查探了起来,只一眼,便颤了眸光——
是她今日佩戴的银簪。
“砰!”
火势仍在蔓延,被烧得焦脆的房梁一节接一节坠下来,顿时迸溅出了无数火星。
在外扑救的人忙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
高简提着两只水桶,在熏人的浓烟里急得横冲直撞,一个不留神便撞上了什么人。
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溜出口,对面的女子便忍不住先呼了一声痛。
他微微一怔,忽然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贺兰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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