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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阳郡主说罢,立即有人将杌子,让程锦坐下。程锦笑着坐下,她本就会说故事,便添油加醋,将整个故事说得曲折离奇。
    一时间哄得靖阳郡主极为开心,竟似她真把神仙请来,给顾珏治好了一样。旁人见到靖阳郡主高兴,就也跟着笑着哄了几句。
    大家乐了好一阵,一直到了晌午,靖阳郡主才肯放了程锦离开。程锦离开时,便提出要把顾珏的脉案和先前用得药,以及之后的疗养方子都交给侯府的府医。靖阳郡主就更觉得程锦知礼懂事,赏了好些东西给了程锦。程锦哪里敢自己收下,出了侯府,就挑了些得用的东西送给于妈妈。
    于妈妈玩笑道:“你看,你先前还怕呢,这不是很好么?若你再来几次,怕是连我都要被你顶下去了。”
    程锦忙道:“再怎么会玩笑,哪里能比得过妈妈您与郡主娘娘的情意呢,妈妈您与郡主一道经过了多少事呢。”
    于妈妈听着,轻轻一叹:“这倒是,早先当真是不容易,哪里想过会有今天呢。”
    程锦从于妈妈身边离开,乘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喝上一口水。她这一趟,竟是给这些上辈子死在她手里的一些人,讲了一上午的鬼话。
    喝过了水,程锦才问长顺:“侯府的那些行李都卸下了么?”
    听得长顺说方才都卸下了,程锦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去置办些菜吧,我们也好好吃一顿。”
    程锦不止是买菜,还要顺路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玩的,能带回燕州去,另外还有些琐碎事要处理。一个下午跑下来、程锦一回到家里,就又喝了几大杯水。
    “小珊瑚,快来看看,我给你买什么了。这些吃的呢,你快过来尝尝。”程锦喝过了水,便对缩在炕上的彦桓说道。
    程锦说完,却没听到回应,也没见到彦桓动。
    程锦便好奇的看向了彦桓,就见彦桓皱着眉,老实又可怜地躲在角落里。他头发披散着,抱着个小被子,眼睛和鼻子竟都是红的。
    程锦忙走过去,急忙问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么?”
    “没什么……”彦桓低下头,轻声道。
    程锦皱眉道:“那是病了么?”
    程锦说着,便要去摸彦桓的额头。
    “我……我也没有病……”彦桓忙躲开程锦的手,低垂着头,竟是一副不敢看她的样子。
    程锦便收回了手,心中猜着大概是彦桓想要走了吧,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这样的?
    程锦的心软下来,轻声道:“那我去厨房想把饭做了,你不舒服,就好好躺着。”
    彦桓却摇头:“我得帮姑娘烧火。”
    程锦笑道:“你看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哪里能做事呢,好好歇着吧。”
    程锦说完,就起身要走。彦桓却伸手轻轻抓住了程锦的衣角,他的力道太轻,程锦似乎只稍稍一转身,就能把衣角从彦桓手里扯开。但程锦却没有动,也没有多问,竟就安静的等着。
    一直等到彦桓终于有胆子用力抓紧了些程锦的衣角,甚至敢微微抬头看向程锦,带着哭腔说:“姑娘,我得走了。我想起来了家在哪里,我得回家去了。”
    彦桓虽已决定恢复身份,但真的下了狠心,还是在今天。他不敢在继续留下去了,他怕有一天忍不住,让程锦恶心了他。
    程锦坐了下来,轻声道:“既然能想到家里在哪儿,那是好事呢,是该回家去的。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等我帮你收拾些东西,你再走,好不好?”
    彦桓用力点了下头,心里却酸涩。程锦竟然不留一留他,可一想到若是程锦要留他,他却不肯留,程锦岂不是会伤心?那还不如干脆只他一个人伤心算了。
    彦桓擦了擦眼泪,看向程锦:“姑娘别忘了我。”
    程锦轻声道:“忘不掉,你这副相貌,这个乖巧的性子,怎么能忘得了呢?只是不知道你家在哪里,需不需要我们送一送?”
    彦桓摇头:“不用送了,我家里就在京城附近,我自己能找得到。就是家里规矩大,只怕进去了,不能再回燕州了。”
    程锦点头道:“那好,就依着你吧。你跟你嫣姐姐不同,她是必须要有买身契才能离了她家里,但你是忘了家里在哪里。我原本就觉着终究有这一天,所以并没有办你的户籍。你刚到了花船上,就来了我这里,我又没有到官府办理文书,因此你没有入过奴籍。你既然要家去,我就把身契给你烧了吧。”
    程锦说着,就从行李中找出彦桓的身契。程锦将身契找了出来,给彦桓看了一眼,便直接烧了。
    待身契烧完,程锦就见彦桓还紧紧抓着她衣角,便继续道:“不知道你们家里有多少人,能不能待你好?我明天去银庄,给你换些银子金子去,到了你家里,别不舍得使钱。若是你家里有丫鬟婆子,就打点一些。终究是隔了这么些年,贸贸然回去,是会生分一些,你不要怕委屈。见人多给些笑脸,你生得这么好,性情再好些,谁都会疼你的。”
    “若是受了委屈,我们都在燕州,大概是帮不上忙,你就忍着些吧。你要是短了用的,也可以来这里,我给你留个大箱子。我在箱子里留些金银元宝,还有些其他你或许用得上的东西。箱子的钥匙给你拿着,你什么时候短了用的,就到这里取。我们家里要是有人来京城,就会让人补上。你要是实在出不来,还需要人送东西,就给家里来信。我们想尽法子,也给你送过去。”
    “我带着你来京城前,因怕你出去不方便,拿你嫣姐姐的穿小的男装,给你改了一件。你既要自己家去,这条路就得自己走了。换上男装能省事一些,而且这半旧的装扮不扎眼。到家里,也看着可怜些。他们弄丢了你,就得让他们多可怜你,多心疼你。”
    彦桓先紧紧住着程锦的衣角,然后慢慢地又抓住了程锦的胳膊,然后头抵在了程锦的肩膀上,无声地痛哭着。
    程锦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心里早就有些准备,但这一会儿竟然也跟着彦桓难过起来了。
    程锦红着眼圈儿,轻轻拍着彦桓的后背。
    离别的巨大悲伤冲散了彦桓心底里隐秘的羞愧和痛苦,他竟没再躲开程锦的手,甚至贪婪地想着,要是程锦肯再抱抱他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以身相许
    彦桓虽然极度悲伤, 却依旧哭着地将他编造的身世说的很好。
    在彦桓编造的故事中,他原本姓颜,叫做颜环, 家中是做绸缎生意的, 就在京城旁边的魏州。他在家中行五,是个庶女。因为容貌过于出众,遭家中姐妹嫉恨,便在燕州看望祖母的时候,被嫡姐推下山崖。他是必须要回去的,因为生养他的姨娘还在家中受苦, 他得回去见她。
    程锦听他哭得抽抽噎噎,还能把这编造出来的身世说得很好, 一时间伤感竟散了。程锦强忍住笑, 轻声哄着他, 心道:倒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程锦并不计较彦桓的欺骗,身处他的境况,其实大可以不说任何话,不留任何痕迹的悄悄离开她身边。但是彦桓这么苦巴巴地编造了身世来哄她, 不过是为了让她心安。
    话都是假的, 这份心却是真的。
    彦桓哭了一阵, 发觉程锦渐渐不哭了, 不免心中更加悲伤, 哭道:“我在燕州还留着许多东西, 装了草编蚂蚱的匣子都还放在燕州。姑娘帮我好生留着, 不要让珍珠拿了。姑娘看到它们就跟看到我一样, 别忘了我。”
    彦桓是有些小心机的, 他故意把一些东西留在燕州。原本彦桓也想带走它们留个念想, 但他又怕带不进宫里去,又怕护不住它们。那还不如留在燕州,让程锦偶尔能看一看,偶尔能想起他。
    程锦轻声道:“看着它们怎么能想到你呢?你可比它们好看多了。”
    彦桓听了这话,哭声一顿,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心中依旧伤感,却无法再流出眼泪了。随后程锦又拿着帕子,捧着彦桓的脸,给他擦起了眼泪。待彦桓大着胆子,悄悄用脸颊在程锦手心里蹭了蹭,程锦竟都由着他了。彦桓就更哭不出了,他一边贪恋着程锦的触碰,一边唾弃着自己贪念。
    程锦看彦桓一边眨着眼睛试图挤泪,一边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好一张倾城的美人脸,愣让他弄出了古怪又好笑的表情。
    程锦见他如此可爱,便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笑道:“先歇歇吧,我去做完了饭菜。等咱们吃过了,有了力气再继续哭。”
    程锦说罢,就又给彦桓擦了一把他脸上的泪,笑着转身走了。
    彦桓知道这里不比燕州,有郭妈妈他们帮着,只有个手脚不利索地齐妈妈。程锦说去做饭,就真是亲手从洗菜烧火开始做的。彦桓就连忙洗了一把脸,就跟着程锦出去了。他虽然不会炒菜,但是烧火、洗菜还是会的,能帮上程锦一些。
    等将最后一道菜下锅,盖上锅盖。程锦便去跟齐妈妈商量去给她儿子迁坟的事去了,齐妈妈很高兴。待程锦跟齐妈妈商量过后,去与长顺交代明天的事。齐妈妈就笑着摸到了厨房,跟彦桓一道帮忙烧火。齐妈妈极高兴,抓到一个人,就忍不住翻来覆去地与彦桓说了许多话。
    彦桓虽然这会儿离了程锦,心中的感伤又泛了起来,但还是学着程锦的样子,耐心跟齐妈妈说了一阵话。
    当齐妈妈知道彦桓竟是程锦救回来,便笑道:“若咱家姑娘是个男儿,你这救命之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彦桓呆了片刻,重复道。
    他从来不知道,天下间竟还有这么有道理又好听的话。
    彦桓长于宫中,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为皇家而死,那是无上的尊荣,哪里用以身相许?那皇帝几个身子都不够许的。
    彦桓后来一路逃命,一直到了程家。程家女孩儿虽多,也没说过这样的话。程锦也从未讲过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
    彦桓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原来救命之恩,是能以身相许的。
    齐妈妈笑道:“你年纪小,听的话,经的事少。不止是是故事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事。我就见过有公子救了个姑娘,两个人结亲的,且过得很圆满呢。若不是被那人救了,哪有什么往后余生?自然要拿余生来报恩。这报恩的事,可是神仙狐怪都懂得的道理,人还能不懂么?”
    彦桓忽然茅塞顿开,他心道,那顾家小侯爷只是被程锦治好了病,自然不算救命之恩,所以他对程锦的冒犯,就是禽兽之举。但他就不同了,他的命是被程锦真正救回来的。即便也有些关嫣的功劳,可若是没有程锦,他和关嫣是都不能活的。这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
    他不过是自己的身子先行明白这个道理罢了,就算是禽兽,他也是知恩图报的禽兽,比顾珏那厮要强多了!
    报恩,足够让一个刚懵懂知晓男女之事的少年,给自己的所有欲|望以及占有欲都找到一个答案。
    而且若是他将来能得到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他就能用天底下最尊贵的身子许给程锦。
    那虚无缥缈的争权之路,竟然在彦桓要“以身相许”来报答程锦心思下,慢慢地清晰起来。
    一时间,彦桓对那座冷冰冰的皇宫,都心生渴望。
    吃饭的时候,彦桓竟然吃了三大碗饭,让程锦不由得想,是不是该在给彦桓准备的东西里加些健胃消食的药?
    此后三天都是很忙的,程锦要忙着办理售酒权,要忙齐妈妈儿子迁坟的事,还要给彦桓准备行李。除此之外,程锦还要把一些能帮到彦桓的事,尽可能地透露给他。
    “这些天,侯爷都不在府里,说是去慈恩寺了,大概要住好些天呢。”
    “去了侯府里,我才听说,原来宫里的太监是很权的,竟能决定很多大事。现在圣人身边最得用的太监姓姚,是先前大总管的义子。据说他这人倒是不好用钱打点的,心里除了圣人,就只有他已去世一年的义父。谁别想拉拢了他,只求少得罪些他,所以谁都不敢跟他打听圣人的行踪和心意,也不敢看他上来了,就说前大总管的坏话。”
    “我原以为侯爷就算厉害的,没想到那些王爷家里更厉害。听说襄阳王那个的老来子彦钟,年纪不大,却敢嘲讽先……”
    程锦说着,压低了声音:“先太子,说是了对先太子大不敬的话,圣人都为此生了很大的气,郡主娘娘那些天吓得都睡不好觉呢。那彦钟却该玩儿就玩儿,该乐就乐,还依旧每个月十五都出去打猎呢。大概真的有所依仗,也没听圣人把他怎么样。听说这个彦钟打猎,打得可是人。将一群奴婢放出去,让后由着他当畜生去猎杀。襄阳王前面几个儿子都有些本事,只是这个老来子被宠坏了,文不成武不就的。”
    如今朝上分三股势力,成帝、瑞王还有襄阳王。彦桓落在瑞王和襄阳王手里,都很难活的。成帝虽然疯狂,但现在的彦桓也只有靠上成帝的势力,才能获得一线生机。但成帝因为先太子的死,对彦桓有心结。
    可比起你死我亡的立场对立,心结是能解的。更何况当初明明就是成帝没本事对真正的幕后真凶襄阳王出手,就迁怒于彦桓。
    彦桓想要解开心结,只能让成帝真正想起来,他们的共同敌人是襄阳王这只“大虎”。可襄阳王这只“大虎”太难杀了,但“大虎”杀不了,小虎总是能杀的。上辈子,这个彦钟可是让两个被他当做畜生一狩猎的奴婢给杀了。
    彦桓去杀彦钟,是有成算的,但也很凶险。也就算不凶险,也做出凶险样,彦桓必须得九死一生的回到成帝面前。
    这次猎杀的主要目标是成帝,要让他明白他和彦桓有共同的仇人。要让他面对,先太子真正死在襄阳王手里这件事。
    只是程锦不知道彦桓能不能懂她的想法,能不能敢去做这样的事,事后又会不会干净收尾,但程锦不能再多说了。
    彦桓要面对不是经营几个铺子,不是管理几个伙计,他面对的是生死局。他若是不会自己去想透,不敢去做事,不能想办法脱身,那他很难赢的。在这个局面中,不赢就是死。
    程锦根据上辈子所得的消息判断,那伙去皇陵行宫杀彦桓的人是襄阳王派的,但瑞王去杀彦桓的那队人马也正准备上路。只是襄阳王那几个儿子也有争斗,谁都想要争个头功,先去把彦桓杀了。
    彦桓血统,注定了他不能成为顾珏,无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一旦恢复身份,他就是皇位争夺中虽有力,却也是实力最弱的一方。
    他得九死一生的去拼。
    而对于程锦,她既然觉得彦桓不该死,那其他这争斗中的人就必须得死。彦钟哪怕不是个作恶多端的人,他哪怕是个同样美好善良的少年,但谁让他是最虚弱的“小虎”呢?那就用作献礼吧。
    一旦入局,就没有善恶,只有胜败。
    程锦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程锦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把彦桓的行李收拾好了。程锦将行李用力系好,就见彦桓把程锦刚才给他的木柜钥匙用绳穿了,要戴在脖子上。
    程锦忙笑道:“不能这么戴的,到时候谁勒你,都不用单独找绳子了,收在包袱里就好了。若是丢了,你留下信儿,我就送备用的钥匙过来。”
    程锦说罢,就将钥匙打了个绳结放在了包袱里。
    这小小的包袱里,程锦放着两袋子金银元宝,一袋子碎银子,几件换洗衣服,金疮药以及治风寒感冒、健胃消食的一些药,还有一盒羊脂膏。药都是程锦在京里的大药铺买的,那些药铺供应着宫里的用药,就算是送到宫里,也经得起查验。小金元宝都是一寸左右,一袋子许多个,能打赏一阵子呢。
    按程锦的心思,她还要装很多东西给彦桓。但一道宫门隔着,就算是放进包袱里,也进不到宫门里。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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