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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子极偏。
若非葛安明确的报出了哪一县、哪一镇、哪一村,只看镇里的情况,陆承骁和柳晏平绝对没办法把这么一个并不繁华的小镇和海商活动的区域联想起来。
货还留在船上,柳晏安、林怀庚和镖局的一众兄弟们在船上守着,陆承骁和柳晏平先行下船来趟路子。
不大的镇子,客栈却有三家,陆承骁和柳晏平到时已经是傍晚,自然是先寻客栈落脚,再想办法从当地人口中看能不能探到消息。
第一个被问上的自然是客栈伙计,二两银子,伙计就从我听不明白客倌您说什么,到眼珠子乱转的权衡起来。
桌上的银子被柳晏平加码到五两,什么权衡都被抛到了脑后,只是小伙计还是不敢伸手,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不是小的不说,是您要打听人小的也没办法直接帮您牵线,咱这样的小人物,接触不着啊。”
柳晏平闻弦知雅,把那五两银子往小伙计那边推了推,道:“只管说你知道的,只要消息有用,这个就是你的。”
小伙计脸上一下子绽出笑来:“好咧!如果只是这个,二位客倌找小的算是找对人了,咱们镇是不大,但架不住他们弯弯绕绕的花头多,您二位要是自己闷头撞,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找着。”
柳晏平和陆承骁一挑眉,那伙计微弯了腰,压低声音道:“二位客倌有所不知,咱们镇上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们办事严谨,接头的地点是一段时间一换的,也就是我们干的这一行,常碰到外地客商过来才晓得一些,本镇的百姓都未必知道。”
陆承骁和柳晏平相视一眼,陆承骁道:“那最近接头在哪,小哥知道?”
小伙计视线就在那五两银子上落了落。
陆承骁一笑,把银子递了过去。
小伙计接过银子下意识送嘴里咬了咬,脸上就笑出了花来,把银钱往袖里一塞,压低声音道:“前几天刚换的点,镇北孙二娘酒肆,二位客倌想要碰着人,戌时过去。”
至于过去以后怎么找到收货的人,那就不是小伙计能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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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初,陆承骁和柳晏平准点到了镇北孙二娘酒肆。
酒肆不大,这个点也就三桌酒客。
那三桌酒客,陆承骁听他们言谈间都是本地方言,听不太懂,但结合表情连蒙带猜也能猜出三分,哪一桌也不像是来做什么交易的。
等到点菜时,又试着试探了掌柜娘子一句,那掌柜娘子也是一脸懵,像是完全听不明白陆承骁和柳晏平在说什么。
陆承骁和柳晏平那一瞬甚至想过,客栈伙计是不是压根就给了个假消息。
不过两人也不急,海商真这么轻易能打听到,也轮不着他们,至少葛安给的消息应该是真的,静下心来候着,直等到酒肆打烊才离去。
就在孙二娘酒肆,每日准点里去,打烊方回客栈,这一候便是两日。
有些事情当真是际遇,第三日晚上,酒肆生意明显比前两天要略好一些,而这一回,陆承骁和柳晏平听到两种外地口音,两人相视一眼,看向说话之人,衣衫款式瞧着低调,实则料子好,做工也讲究。
商人!
两人都有些激动,这么巧合,在这酒肆里出现外地商人,客栈伙计给的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陆承骁和柳晏平捺着性子,留心那两桌人的动静和谈话,还没听出点什么有用的来,酒肆里又来人了,两人循声望过去,这一瞧,愣住了。
来的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青年人跟在中年人身侧,仿佛也是头一回到这里,看哪都稀奇,正四下打量酒肆里的人,很巧的对上了陆承骁和柳晏平二人视线。
那青年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后就是大喜,快走几步向陆承骁和柳晏平行来,一边走着,一边已经喜极唤道:“两位恩公!竟在这里碰上了。”
躬身就拜!
陆承骁和柳晏平忙起身,陆承骁离得近些,向前一步就把人扶了起来:“曹兄,使不得。”
你道是谁?
去岁陆承骁和柳晏平一行人第一趟往两浙行商时,从吴兴回程,在两浙水域里从水匪手中救下的济南府商人,曹瑾年!
乍见恩人,曹瑾年激动非常:“去岁蒙两位恩公搭救,曹某才保下一条命来,这一年余常思答报无门,实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两位恩公。”
与曹瑾年同来的中年人已经紧走几步跟了过来,听得曹瑾年这话,忙打量陆承骁和柳晏平二人,面上也有惊喜之色,侧头问曹瑾年:“这便是你说的那两位救命恩人?”
曹瑾年激动点头,一迭声的说是,又忙给陆承骁和柳晏平介绍,道:“两位恩公,这是我二叔。”
转头又给曹二叔介绍陆承骁和柳晏平,时隔一年,倒把二人的名字记得牢牢的,一字不差。
都道是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曹家人遇上陆承骁和柳晏平,又岂止是他乡遇故知这样简单,当即见礼,凑作了一桌坐下,又喊上掌柜娘子,再加多几壶好酒,多点了几道好菜。
一番叙旧,曹家叔侄二人为去岁之事是道不尽的谢意。
曹二叔年约四旬,有北方汉子的高大,更不失生意人的精明,酒过三盏,不着痕迹看了看旁边,就凑近陆承骁几分,低声问道:“两位小兄弟这时候在此……”
话说了七分,留了三分看陆柳二人反应。
陆承骁和柳晏平早在看到曹家叔侄不久后就意识到了机会,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这里,而曹家正是经营茶行的,海上什么好销?
丝绸、茶叶和陶瓷。
二人交换了个神色,陆承骁便凑近曹二叔低声道:“不瞒二叔,我们二人运了一船的丝绸和瓷器,听闻这边有点机会,一路打听过来的。”
曹二叔眉头就动了动。
曹瑾年已经按捺不住,要说什么,被曹二叔笑着伸手按了按,止住了。
曹二叔看了陆承骁和柳晏平一眼,脸带笑意问道:“可探出门路?”
陆承骁无奈摇头,道:“不瞒二叔,我们只找到这,这是在这等的第三天了,今天瞧着有些不寻常。”
曹二叔笑了起来,比了个拇指,道:“能找到这里已经是了不起了。”
这句话一出,就是证实了陆承骁和柳晏平心中猜想了,二人眼睛一亮,齐齐看向曹二叔。
曹二叔笑了起来,拍拍陆承骁肩膀,道:“先吃饭,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叔侄二人就是。”
显然是要作个领路人了。
陆承骁和柳晏平大喜,忙给曹二叔添了酒,又给曹瑾年添酒,把年长他们几岁的曹瑾年急得忙起身去接酒壶:“我来我来。”
推推让让间四个人的酒杯都满上了,陆承骁和格外晏平一起敬了曹二叔一杯。
因惦着正事,没敢多喝,吃到戌时末,曹二叔看看时间,便说不吃了,唤了掌柜娘子结账,也是巧了,几乎是这边才喊结账,另两桌外地口音的酒客也先后喊了结账。
陆承骁和柳晏平相视一眼,都有些看不懂了,不过当下不好多想,陆承骁先往柜台结账去,却叫曹二叔一把拉住,笑道:“陆小兄弟莫急,这一顿该我那侄儿来请。”
曹瑾年已经笑着大步往柜台去了。
出了酒肆,陆承骁特意留心,见另两桌也已经结了账出来,只看他们一眼,各分东西两向走了。
这一回真给陆承骁和柳晏平绕迷糊了,难不成猜错了?
曹二叔却笑着拍拍他二人肩膀,笑道:“走吧,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罢当先就往外走,巧了,正是回陆承骁他们所住的客栈那个方向。
陆承骁正待要问,前边巷子里出来一人,低着头疾走。
陆承骁和柳晏平下意识防备,曹二叔却是笑着停下了脚步,然后陆承骁就看到低头疾走过来的那人停在了他们一行人身前,在四人脸上都扫了扫,而后张口问道:“白蛇过江?”
陆承骁、柳晏平、曹瑾年:“???”
正一脸懵,却听曹二叔笑答:“头顶一轮红日。”
话音才落,那提问之人面上神色就松了下来,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双手捧了送给曹二叔,待曹二叔接过,那人朝他拱一拱手就走了,隐入黑暗,只是几转就没了踪影。
陆承骁长了见识,也终于明白了怎么与海商接头的了,人得是在对的时间从指定地点出来,再对上暗号,才能拿到帖子。
想必那帖子,才是真正的碰头处。
他和柳晏平对视一眼,两人心中这时都是同一个念头,这回碰上曹瑾年叔侄二人,当真是走了大运。
第196章
海商的这一条产业链操纵得有多严谨呢?
接头的地点、交货的地点, 从来都在变幻,曹二叔收到帖子是在孙二娘酒肆门外,实际的交货地点却是八十多里开外的一处小镇客栈。
看过帖子上写的, 他们也不需要回客栈休息了,各自回去调集货物,再到交货点汇合。
至于陆承骁和柳晏平的货对方会不会收,曹二叔倒是很有几分把握,道:“我与他们还算有几分交情,想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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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叔并未夸海口,陆承骁和柳晏平连夜赶回自家货船停靠的码头, 第二日一早雇了车队把货运到交货点的福来客栈时,曹瑾年已经在客栈外候着了,张罗着让陆承骁和柳晏平的人把货都搬到客栈后院。
陆承骁骁谢了, 让柳晏平众人把装着货的车先运进客栈后院里。
一车车货被运了进来,自然,这些不需要陆承骁和柳晏平自己动手,曹瑾年便也只在一旁看着, 觑着边上无人,低声与陆承骁和柳晏平说道:“这一回的货本来只需要说是我们家的, 很容易就能出了,不过我二叔的意思是你们肯定也不是只想做这一回生意, 还是带着你们把路子趟出来才好, 正好那边管收货的管事在,我现在引你们过去, 由我二叔引见一下, 这样下次你们自己也有门路能找到他们。”
一南一北, 要说次次都搭曹家的船, 实在不现实。
而陆承骁和柳晏平对曹瑾年那是救命的大恩,曹二叔对这事就格外上心一些。
陆承骁和柳晏平自然感谢,这边货有柳晏安几人照应着,他二人便就跟曹瑾年走。
客栈并不算大,整个客栈后院几乎都是曹家和他们这趟带来的货和押货的人,进了前厅,除了掌柜和伙计,也不见别的人。
曹瑾年见陆承骁和柳晏平疑惑,笑道:“这客栈这两天是被包了下来的,所以没有其他客人。”
而包下这处客栈,说到底只是做曹家这一单生意,陆承骁心中暗道,当真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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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二叔就在客栈二楼,曹瑾年领着陆承骁二人上去时,曹二叔显然听到些许楼下的动静,正出门来查看,见了二人,笑着迎了几步,就把人往屋里请。
屋里有客,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汉,皮肤黝黑,体格魁梧,而桌上正摆着酒菜,两副餐具,显然在此之前是曹二叔与这位客人同饮。
陆承骁和柳晏平已经隐约猜到那人身份,果然,曹二叔替两人介绍,那人姓庄,被曹二叔称一声庄爷。
曹二叔把陆承骁二人身份和来意也与那位庄爷说了,道:“是世交家的晚辈,家里是做丝绸瓷器生意的,也是误打误撞趟来这条路子,带着一船货就过来了,昨儿叫我碰见,这不就想着引他二人来见一见庄爷,混个面善,往后也蒙庄爷关照一二。”
那大汉比曹二叔少说要小十来岁,对曹二叔这一声庄爷倒是受得坦然,自然,也被捧得舒坦,格外的好说话:“既是曹二爷的朋友,好说好说。”
转而问陆承骁和柳晏平:“货都带来了吗?”
陆承骁点头:“都带来了,就在后院。”
那庄爷也不坐着了,笑着起身:“也吃得差不多了,那咱们看看货去。”
一行人从二楼转到了后院。
陆承骁他们这一次从袁州出来,除了三百多两的陶瓷,还有七百多两的夏布,夏布在两浙出了手,赚得的银钱,连本带利又购入了丝绸往泉州来。
一千五百多两银子的货,加上曹家的茶叶,几乎堆满了整个客栈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