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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文茵忙拉着母亲安慰,道:“舅母也去,柳公子和陆公子两位东家人品也是极好的,还有二哥同行,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程母别看年岁摆在这,实则这么些年大小事多是听长子和这女儿的,自己倒是没甚主见,可平日里再是没主见,这时候也比往常想得多得多,握着程文茵的手红着眼圈道:“话是这样,可你今年十六了,村里跟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就算那嫁得晚的,现在亲事也有了,你这往外走,耽误了亲事可怎么好?”
    程文茵噗嗤笑了起来,凑到程母身边低声道:“十六岁算什么晚,娘你放心,人家开织坊的,那是袁州一带会织绸的人少,这才从咱这边请人过去教,您当这是能长久干的活啊,顶多一年,该会的都会了,往后老织工带新织工,花不着这价钱,顶多一年我就回来了,耽误不了说亲,而且您看我像是难说亲事的吗?漂亮能干,还有个秀才哥哥。”
    这低声真称不上多低声,至少是不远处的程文远能隐约听到的程度。
    程文远听着前面几句还好,听到后边几句,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了,不由看柳晏平一眼,见对方只是微笑,面上神色并瞧不出什么来,这才放心一些,与柳晏平一拱手道:“舍妹与舅母此去袁州,还望柳兄能多照拂一二。”
    柳晏平看程文茵三言两语打消了程母的忧心,听着也觉有意思,只是面上未显,听程文远的托付,这才笑着回道:“应该的,原是我们请的大师傅,程兄放心,我们常走这边行商,令妹与舅母去时跟我们的船走,回时也可跟着我们的船回,这期间程兄若有什么信,走驿馆也行,若不是急信,送到浙江市江右会馆的刘会长处代为转交亦可。”
    两相里又客套几句,终于都登了船,一艘大船,载着满船生丝和织染坊未来的两位骨干,在吴兴扬帆起航。
    柳晏平此时不会想到,这个行事利落、说话爽朗的姑娘,这一去可不是一年,而两年后他再带着人回来时,更不再是什么东家的身份了,当然,此皆后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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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陆承骁和柳渔一行人四月末回到袁州, 萧玉娘,也就是现在的顾玉祯,并未在袁州城安家, 而是选择了相对不那么繁华的安宜县,以丧夫新寡的名义,在安宜县租了个宅子先落了脚。
    这是在回程船上私下和柳渔商量过后做的决定,到底是那样的身份,在袁州就怕再碰上什么熟面孔,往后便再难有安生日子了,反倒是小地方, 相对而言安全许多。
    顾玉祯避嫌,在袁州就和柳渔几人分了道,分雇了两条船往安宜县去的, 找宅子也并未请柳渔和陆承骁帮忙,直接找的中人。
    而絮儿则跟着柳渔归了家,完完全全成了柳渔小跟班,家里和绣庄, 里外里都给自己安排明白了,就没个闲下来过的时候。
    对家里人的说法, 是柳渔对絮儿说的那一套的简化版,说在扬州碰到絮儿要被她爹娘卖了, 下家怕是不太好, 一时心软,买了下来。
    陈氏听说小儿子小儿媳回来了, 特意从溪风镇赶来, 见了絮儿, 听柳渔说起买下人来的经过, 想着也算是助人,加之家中已经有个八宝,接受度尚好,道:“正好我这一两年怕都要给你们二哥二嫂搭把手,有个丫鬟好,回家至少热水能有一口。”
    小夫妻俩忙得,陈氏瞧着是真心疼,只是二儿媳如今怀着身子,加之开的那家成衣店也忙,陈氏只能那边先帮着,如今有个丫鬟,她反而还放心些。
    只是一点,那叫絮儿的丫头,眼瞧着也十四、五了,陈氏就添了个心眼。
    她活到这把年岁,见的事情多,小儿子小儿媳感情是好,也不是陈氏不信自己儿子,可哪一对夫妻间要是多出一个不安分的那都不会是好事,总归是会闹心的。
    陈氏也没说,只是一连几天都往县里跑,甚至还在柳渔家里住了两天,就在旁边留心瞧着,见那叫絮儿的丫头果真是规规矩矩,瞧着是个性情敦厚的,也少有会往陆承骁跟前凑,很知道分寸,这才真正安下了心来,踏踏实实回溪风镇去了。
    陆承骁没发现他娘心里的弯弯绕,被观察了几天的絮儿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考查了一回,倒是柳渔,第三天时瞧出来一些,也没与陆承骁细说,只是夜里想起这事,扑在陆承骁怀里直乐。
    五月初柳晏平一行人回来,织染坊就忙了起来,招工、添置织机。
    和前一批招的织工不同,这一批进来就是学手艺的,这年头手艺都值钱,况且也不能招来的织工,刚培养好人就走了,这成本就太大了。
    陆承骁和柳家兄弟三个坐到一起商量了一下,仔细定下了一份契书,在织坊学艺出师的织工,至少要在织坊做到两年,两年之后,去留自便。
    柳晏清此时已经辞了衙门里捕快一职,织坊里的事就全权交给了他管着。
    五月是头麻成熟的时候了,陆承骁两家铺子跑了一趟,跟着柳晏平柳晏安就忙起了收麻的事情来。
    是的,这一回收的不是麻布,而是苎麻。
    头麻成熟就这一段时间,仅靠他们三人自然是不够的,陆承骁去了一趟陈家村,请了舅家表兄弟们也帮忙去各村镇收苎麻,自然,织坊这边会按量付工钱。
    才从两浙回来的刘璋也加入了进来,倒是林怀庚,这一回没空过来帮忙,因为她跟表妹周如意的婚事,周太太终于松了口。
    刘璋笑道:“怀庚端午节后就定亲了,婚期应该能定在年前,他让我来带个话,等忙完这段再来县里。”
    陆承骁听后笑了起来:“可算是让他如了愿。”
    柳晏平和柳晏安都知道林怀庚有个心上人,是他表妹,听着也都笑:“这可是大喜事,到时要把请帖送到,我们也随一份厚礼。”
    夜里和柳渔说起林怀庚和周如意的事,柳渔也高兴。
    从这里开始,喜事是接踵而来,先是大嫂秦氏准备开成衣铺的铺面找到了,紧接着,何师傅让儿子来通知,织染坊那边第一批货可以上市了。
    这一批货是织坊三月里织的细棉布,何师傅染布细致,织坊那边什么时节该织什么布,他都照着自己这边的染期做了规划,耗时最长的青布排在二月,三四月里织的便是相对耗时不那么长的细棉布,他算好了工期,三月那一批,正卡在五月中上市,备的是相对轻薄透气的料子,其中更有柳渔单独指定的花色,正正赶上布庄和绣庄上夏季款。
    陆家的五家布庄、布铺,柳家的两家绣庄,在这一年五月齐齐用上了自家织染坊出来的面料。
    而织坊那边也不闲着,程文茵和她舅母二人各负责一组,教几十个织工,陆承骁他们招的本来就是织布的好手,转而学织绫罗绸缎,上手也快,女工们一就位,棉布暂停,夏布和各种丝织品就开始安排上了。
    因布料的花色很多时候也要柳渔把关,整个五月,柳渔除了在绣庄,时常还需要跟陆承骁或是自家三个哥哥一起跑织染坊这边,期间还往洪都府走了一趟,自然,在袁州城落了脚,接上了陆洵和陆霜。
    这一趟去洪都府,不止是布庄和绣庄夏季的丝绸类面料还需要进货,更是为建立织染坊的样品库作准备。
    这是柳渔的提议,腾出一间屋子来,专门做面料样品房,但凡好看的料子,都会裁出一方小样,让绣工制成布册收集陈列,给织染坊作参考。
    等到两口子终于歇下来时,已经是交六月了。
    这天絮儿出门一趟,回来后就给柳渔送来了一样东西。
    顾玉祯托她转交的东西。
    顾玉祯要避嫌,柳渔却从来没有要和自己师父不再有交集的意思,一直以来都让絮儿留心着顾玉祯的情况。
    宅子赁没赁下,搬到哪里,日子可过得适应,每十天,絮儿都会悄悄往顾玉祯那边走一趟,自然,也还会捎上柳渔让她带过去的吃的用的。
    絮儿不知道顾玉祯是什么人,只知道这是柳渔很要关心的人,因而哪怕柳渔往洪都府去,顾玉祯那边的情况她也没落下关注。
    顾玉祯今儿让絮儿带的是一只大木匣。
    絮儿把那匣子抱到桌上放下,笑道:“顾娘子让我给太太带回来的,说是没什么别的手艺,就是调点儿脂粉还成,要比市面上卖的好用些,让太太拣喜欢的拿着用,再就是想问问,看这东西要是放到外面卖,成是不成?”
    柳渔打开那盒子,见里边是码得齐整的瓶瓶罐罐,都是白瓷制的,打开其中一盒瞧了瞧,像是面脂,打眼瞧过去质地极好,这若是絮儿不说,她还真没瞧出是顾玉祯自己做的。
    放到鼻下嗅了嗅,这香气……
    柳渔眸光动了动。
    上辈子有一阵儿她师父常用的面脂就是这个气味,柳渔也是得过几盒的,没想到竟会是她自己做的,她带了一点涂到手背上轻轻抹开,果真,一模一样。
    若是这个,柳渔不需试也知道,确实是极好的。
    她唇角翘了翘,一点一点就扬了上去,眼里也弯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把匣子里的瓶瓶罐罐都打开来,也不顾已经洗浴过,自己给自己上起妆来。
    陆承骁沐浴出来就看到柳渔对镜梳妆,愣了愣:“今儿什么日子?”
    实不怪他,柳渔除了基础的保养,面上很少有妆容,陆承骁仅见过的几回是大婚和绣庄开业那两次。
    絮儿原不知道陆承骁在,此时见他从耳室出来,也不等柳渔的回话了,忙福一礼,低着头就退了出去,还帮着把门也合上了,自己直接回了外院。
    家里多了个人,陆承骁一向是比较注意的,洗浴后听得外间有声音,也穿得齐整,倒没什么尴尬的。
    柳渔兴致颇好,把最后一道妆上完,转身笑道:“不是什么大日子,不过这些东西是顾娘子送的。”
    一指那一匣子瓶瓶罐罐,笑道:“她自己做的,问我这东西开铺子售卖能不能成。”
    陆承骁一直知道柳渔有关注顾玉祯情况,也不稀奇,看了看那匣子里的东西,一本正经对着柳渔的脸左右瞧了好一会儿,只是瞧还不够,托了柳渔下巴,指腹甚至在柳渔脸颊上试了试触感,那认真模样,柳渔真以为他能给什么点评了,结果点评没等来,等来了两片温热的唇。
    刚抹上去的唇脂被陆承骁吃成了残妆,什么也来不及说,被陆承骁拦腰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柳渔恼得捶陆承骁一下,见他嘴唇也染上艳色,又觉好笑:“胭脂好吃吗?”
    陆承骁声音有些哑:“胭脂好不好我不知道,你上妆的样子好美,以后再上妆给我看。”
    “你确定是看?”柳渔看着陆承骁唇上也染上的艳色,指腹揉按上去,替他擦拭嘴边染上的残红。
    陆承骁喉头滚了滚,眸色更深:“尝也可以。”
    床帐落下,谈话声没有了,未多久,柳渔的声音渐转成另一种压抑的曲调,时急时缓,时深时浅,动听得叫人骨子里都蹿上一阵阵的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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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六月里, 安宜县多了一家极不起眼的小胭脂铺。
    而绣庄和织染坊的生意,因着柳晏清的加入,让柳渔轻松许多, 除了和布料成衣有关的事情,其他事务基本都不需要柳渔再操心。
    从开绣庄起,柳渔头一回清闲了下来。
    柳渔能闲下来,陆承骁却一如既往的忙碌,甚至比之从前要更忙了起来。
    关于扬州,关于那个梦,似乎都如陆承骁所预期的那般, 渐渐在柳渔记忆中褪色,退出他们的世界,然而扬州之行那种护不住妻子的危机感, 却始终不曾从陆承骁心头退去,他更迫切的想要变得强大起来。
    一个陆承骁,加一个柳晏平,两个野心家凑到了一处, 安生是一定安生不了的,此前在各县撒出去的找铺子的网, 偶尔有消息递来,柳晏清去看过, 不是每一个都合适, 但迟迟早早会陆续寻到合适的,要开分号, 不管是铺子、货源还是人手, 这都得要银钱。
    买的庄子够大, 织染坊的规模却还远远不够, 想把布的产量提上去,把织染坊规模提上去,织机、人手,生丝、皮棉和苎麻等各种原材料,这也得要银钱。
    且袁州这一带,谁都知道盛产夏布,苎麻也是各家织染坊要抢着收购的东西,怎么提起自己的竞争力来,这也得琢磨。
    柳家兄弟三个,加一个陆承骁,闲来凑到一处说起这事,最后凑出一个在各镇开货栈的主意来,一则行商能顺便把各地特产低价收购带回,再以零售价售出,二则各镇都有货栈的话,能极大的方便了从百姓手中收苎麻和皮棉这些东西。
    蓝图画得够大,钱财却不足以支撑他们将这些设想运转起来,想把事业发展得快一些,仅是往两浙贩布显然已经满足不了。柳晏平和陆承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葛安曾提过的泉州海商这一条路子。
    不直接把商品弄出海,只是作一个供应商的话,风险是可以规避的,难就难在怎么成为供应商。
    陆承骁和柳晏平都动了心思。
    两个都是胆子大的,六月末要走一趟两浙,在那之前,索性就去了一趟盛产瓷器的浮梁,在当地呆了七八天,弄了三百多两的瓷器装船,海商的路子走不通,就直接在当地寻机会出脱了便是。
    仰山村和陈家村今年的夏布柳晏清和柳晏安还是照收,自然,还是赊的,两家人摊子铺得太大,手里现银从来就没多宽裕过。
    染布倒没有再往袁州走了,何师父倔是倔,倒也出了个折衷的主意,从五月苎麻上市,就从旁边村子陆续收布,布到了他们师徒几个就着手染。
    老爷子有几分自负,嘴也损,心倒是好,半年多干下来,是瞧着几位年轻东家在染布的事情上当真是事事听他安排,人心肉长,他也不是全不知好赖的,与其让他们把收的布到外边染,倒不如他自己帮着,别的不说,色泽和色牢度绝对比外边染的强三成不止。
    用何师父的话说:“有一个多月时间,不比你们去外边染坊速成染布糟蹋东西强?”
    因而去岁赊过布给陆承骁和柳晏平的几个村子,今年从五月里得到的消息就是,有布出来直接送染坊这边就行。
    陆柳两家都开起织坊了,还照原先赊布的价收他们的布,几个村的乡亲只觉得是赚的,格外的配合,织出来就让家里闲着的劳力往这边送,柳晏安是每天坐在庄子里验布收布,到了直接送染。
    六月末,陆承骁和柳晏平他们,还是老队伍,出发往两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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