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濯跟孟听枝复合, 当事人没声张,甚至好些人都八百年没见过孟听枝了,偏偏一阵风似的都在传, 讳莫如深地传。
程公子栽了。
真栽了, 坠入爱河, 一发不可收拾那种。
有人不信:“不可能啊, 都哪儿吹来的歪风,我一好哥们儿沈思源, 跟程濯徐格走得特近,没听他说之前美院那位有动静啊。”
另有人纳闷:“不可能,沈思源和程公子不是一个圈子么, 不可能不知道啊,你确定沈思源是你好哥们儿?”
那人放话,他跟沈思源一块玩赛车的,好几年了,铁子之间的关系容不得质疑。
众人气氛一顶,他当场就给沈思源的电话拨去。
沈思源和徐格都不是苏城本地人。
徐家上上一辈靠木材和船运起家,到徐格出生前, 一大家子都长住新加坡,后来遇着国内行业风口,产业调整,才在徐格出生后定居苏城。
徐家跟程家老一辈是故交, 到程靖远那一辈淡了联系, 到程濯和徐格这辈又再密切起来。
徐家的宅子跟程家老宅也离得近,故邕园夹萝十八巷,程家在东头,占七, 往后顺巷子朝南,徐家是双八。
而沈思源出生就喝洋墨水,小学没上完回国,先在申城读完小学,之后跟他那位热爱艺术,为艺术四处跑,也为艺术而死的爹一起到苏城来。
沈思源从没住过苏城的老宅子,灯红酒绿泡久了,只当苏城是国际化大都市。
他今天早上醒来,点了周边几家酒店的特色早点,刚收到外卖,打开就食之无味,忽然想起来,上周六囫囵吞枣尝过什么味儿,越想越惦记。
兴冲冲跑来老城区,光是禁车的窄街就先把这位缺德少爷气的半死,找车位停他的宝贝车,人再步行进来。
马记糕铺倒是好找,那么老大个红褐招牌,敞敞亮亮,那么老多个本地阿姨大妈,乌乌泱泱。
社保局都不用参照,目的地就到了。
他戴着潮感十足的琥珀色半框墨镜,脑袋上顶着一个不是一般人能驾驭来的小揪揪,涂鸦t是当季的设计师联名,宽宽大大。
连烫了几个洞的大裤衩都价值不菲。
是一个国外小众潮牌的destroy yourself限定系列,整体风格都这种“摧毁自我”的调子,帅是有几分帅的。
但大妈们纷纷鄙夷看他,也挺被他摧毁。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表情听不到声音都可以放心大胆地猜测内容:
正经人谁这么穿呐?有钱买条好裤子穿穿不行么?谁家正经儿子留这么个中不中洋不洋的发型呐?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谁家女儿摊他身上这辈子算毁了。
诸如此类。
沈思源可以忍受大妈们叽叽喳喳,但是不能忍受——
“您能不插队吗?”
大妈立马瞪眼,反过来教育他:“什么插队的呀,我是迟来,但我嘛一早就叫我老姊妹帮我占着位子的呀,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尊老爱幼也不懂的嘛?”
沈思源没受过这份罪,正要来火,忽然听一声。
“沈少爷!好巧啊沈少爷!”
沈思源摘了墨镜,寻声,眯眼看去。
程濯的助理邓锐左手右手都拎着马记糕铺的纸袋,正笑眯眯地看他。
“你怎么也在这儿?”
邓锐:“来买红枣糕。”
沈思源不排队了,直接朝邓锐走去,“你怎么买这么多?”
“哦,程先生要的,还有我女朋友要的。”
沈思源说起来就火大:“你排了多久?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难买,有没有商业头脑,就不会搞个vip通道?”
邓锐从乌泱泱的大妈身上收回目光,传递商业机密似的压低声音。
“有啊,我就没排队。”
“你没排队?”
邓锐点头:“没啊,这家老字号是孟小姐父亲的牌友的表侄女婿开的,我上周日来排队没买到,孟小姐就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可以直接打到后厨,也算vip了吧,这种老店嘛很讲人情的。”
复杂的亲友关系没理明白,但不妨碍沈思源露出错失一亿的表情。
“你不早说?”
他搁大妈堆里排了半个小时!
邓锐无辜:“你也没问啊,这不是刚巧才遇到吗?”
沈思源朝店里看,拿车钥匙戳了戳邓锐胳膊,“你再去帮我弄点?”
邓锐好脾气地又打电话问,只是心里纳闷。
听说上周在tlu因为一份红枣糕,程先生差点跟沈少爷闹掰,徐二少直接把门口“禁止打架”的牌子搬进来劝。
还敢吃红枣糕呢?
周遭大妈嚷嚷说着话,嗓门又尖又大,都跟别了个隐形喇叭似的。
喝过洋墨水的人,很容易落点崇洋媚外的坏毛病,无论生活起居还是饮食习惯,早几年沈思源他爹还在的时候,时常很有艺术腔调地劝沈思源。
艺术来源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叫他多接地气,他太浮太躁了,说他缺乏感受生活本质美的能力。
沈思源望着周遭的大妈,心想这踏马的能感受到什么生活本质美?
这不是叫人更浮躁?
这时,电话响了。
平时一块玩车的一个朋友打来的,沈思源郁气未畅,皱着眉头接起来:“喂?什么事啊?”
那头一听就热闹,热闹得不符合早上的时间,很可能是什么通宵趴,来新人,续上了躁。
沈思源一听就烦,比听这些大妈吵吵都烦,他一下想起来自己上周六喝多,差点被程濯打的事了。
电话里问:“源儿,听人说程公子跟之前美院那位又好上了,我们这聊呢,假的吧,没听你提啊。”
那倒是能提。
又好上了,怎么好上的?
估计那天tlu在场的人摇摇头说,怎么和好的,不知道啊,就程公子一份红枣糕被沈思源糟践了,据说那是他未来丈母娘买的,他要不是看沈思源不省人事,当场就要动手了。
又问程公子哪来的未来丈母娘,没听过消息,至今不就公开过美院那位。
这回又是谁?
不是谁,还是之前美院那位。
他沈思源也多多少少要面子的好吗?
电话里已经在催了:“源儿,你说啊,假的吧?”
沈思源咳一声,硬声劝导:“社会上的事儿你少打听,我踏马还有事要忙呢。”
说完就给电话挂了。
之后,沈思源拎着两盒邓锐替他搞来的红枣糕去找徐格。
想着徐格开酒吧的阴间作息,估计这时候还没起,按门铃的时候又多了一份耐心。
不到半分钟,门打开了。
乔落一身黑色金属流苏裙,肩上搭着材质硬朗的外套,手里端着香气袅袅的咖啡,一副白天见鬼的嫌弃表情上下打量沈思源。
“你这个点来?”
屋里传来声音,乔落一整个造型团队在商量她今天活动的配饰。
莫名有种去找同学玩,撞见同学家长的尴尬感觉。
沈思源摸摸鼻子说:“徐格没起?”
乔落穿拖鞋,保持即使矮人一截,也依旧鼻孔看沈思源的姿态,折身往里走,留出身后空间让沈思源进门。
她悠悠答:“起了,天不亮就在厨房包饺子了。”
沈思源脚步与表情同步黏住,刚进九月份,哪来的愚人节说这遭天谴的话?
沈思源声音轻飘:“他包什么饺子?”
“你自己去看吧。”
乔落手懒懒一摆,慢慢悠悠坐回客厅软椅上,两个化妆师立马一左一右开始给她做妆前保养,一边替她涂抹一边温声细语跟她聊里头的成分。
小助理拿着本子跟她说下午行程的注意事项。
像是要去参加商业活动。
沈思源手里拎着两盒红枣糕,站在客厅里,乔落一整个团队,六七个人满屋子忙活,光礼裙衣服都挂了两个架子。
有人不时看看多出来的沈思源,但没人跟他说话,除了服装师。
“帅哥,让让轮子。”
沈思源浑身上下,就四个字。
格格不入。
徐格人真在厨房,面粉堆里热火朝天,沈思源一进去,就被鸡飞蛋打的场面冲击得舌桥不下。
一股大可不必的无语和不解蓄着力,直到满值。
沈思源开口:“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徐格闻声抬头。
放着教学视频的平板,恰此时,传来人工智能的女声:下一步,案板洒上薄粉,将醒好的面团分成拇指大小的均匀小团。
徐格只分神一瞬看沈思源,立马手忙脚乱撒粉跟上步骤。
看着好兄弟手忙脚乱的沈思源:“……”
真踏马白天见鬼了!
徐格倒腾好跟均匀半点不沾边的饺子,压上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