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麒沉默了一会,突然从灵囊里请出一尊小玉像,白衣翩跹,臂挽玉箫,面容精致雕刻得与他生前容貌竟有九分相似。他在萧倚鹤震惊的眼神里把玉像摆在了桌上:“来吧!”
萧倚鹤都来不及问他干嘛带着自己的玉像:“……来什么?”
南荣麒皱眉道:“放血啊!别嫌弃,这可是找江南的老师傅照着你的画像雕的,就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那个。我一直把它放在祠堂受香火,后来知道你还活着,这才撤下来。我跟你说,玉像好啊,到时候叫薛玄微把你摆在太初大殿上,弟子们来来往往都给你供奉香火,说不定还能让你早几年苏醒——”
“等等。”萧倚鹤抬手打断他的话头,“你把我放在你家祠堂?和谁放在一块,你爹?”
南荣麒斥道:“你想的怪美!我爹在祠堂主殿,你在侧殿!”
萧倚鹤不信:“你把我一个人孤孤零零地放在侧殿?那我能蹭到谁的香火?”
“你别得寸进尺,我能想着给你塑像已经是看在咱俩打小鬼混的份儿上了,你竟然还想和我爹摆在一起蹭吃蹭喝?”
“这话说的,怎么就叫蹭,香火的事儿能叫蹭吗?”
“……”南荣麒被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两人拌嘴互损的年少时光,口不择言道,“等你死了,我一定给你塑尊大的,镶金镀银!把你摆在我们演武场中心,让弟子们天天给你磕头!”
说到这,他忽地一静,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抬头,看到萧倚鹤撑在桌旁笑盈盈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玩。
萧倚鹤见他终于不那么紧绷了,这才道:“谢谢你,也谢谢咱爹……不过玉像没用。”
南荣麒啊了一声:“那你要什么样的?”
萧倚鹤道:“我自己的精血才能濡养我的魂魄,不是宋遥的。”
“你都死了七十年了,尸首早就兵解,我到哪里去给你弄——啊。”南荣麒忽然感叹了一声,“还真有……”他看向萧倚鹤,“你的剑穗。”
萧倚鹤点头:“但是需要剑穗的应该不止我一个。萧凉只是心魔,甚至连片残魂都算不上,他若想做人,我的魂魄和精血亦是缺一不可。我估计,此时他已经召集尸潮大军往追月山庄去了……你把剑穗放哪了?”
“……我卧房里。”南荣麒嚯地站起,“不早说!”
萧倚鹤拽住他:“让无双和玄微跟你一起去。追月山庄守备森严,不是他之前说灭就灭的那些道门小宗,他若真要去抢剑穗,一定不会只有尸潮厉鬼,很可能……”
“可能什么?”
萧倚鹤顿了顿,实在不愿抱以这种猜想:“没什么,明日无论来的是什么,一定不要手下留情。速战速决,取了剑穗,到剑神山碧霄殿的废墟上等我,记住了?”
南荣麒点点头,便要先赶回追月山庄,刚动身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可行吗,你不要骗我。”
萧倚鹤莫名说道:“太初剑宗的早膳还挺好吃的。”
南荣麒不解如此关头,他为何突然要提起太初剑宗的早饭。
萧倚鹤轻松地笑起来:“打完这一仗,我还要回来吃早饭呢!”
“……”南荣麒实在跟不上他的思路,险些又被气着,但是损讽的话刚到嘴边就被他咽回去了,他默默走了几步,到了殿外,又忽地转身阔步回来,一把将萧倚鹤搂进了怀里。
萧倚鹤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来,刚要张嘴,就恍惚听见肩头小声抽鼻子的声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阿麒。”
南荣麒回以更加用力的拍打,震得萧倚鹤整个胸腔都嗡嗡的:“我和玄微准备好暖锅、饺子还有醉鸡纯酿,五十年、七十年还是一百年,都无所谓,我们等你……一直等你。”
萧倚鹤笑道:“好。”
南荣麒:“一定要回来。”
萧倚鹤:“嗯。”
南荣麒又抱了抱他,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大殿,行至阔处,暗暗一咬牙,抛剑登上,御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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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薛玄微那边也并不愉快。
他本就不擅言谈,而师尊更是安静,两人本来就无话可聊,今日时隔多年再次坐在一起,也只是平添尴尬。
朝闻道端了茶水进来,见两人一东一西端坐着,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没有说一句话,他觉得奇怪,率先打破这个诡异的气氛。
“师父,宗主,请喝茶。”
朝惜之转头看到食盒,勉强找到一点话题:“饺子很好吃,谢谢你。”
“烂了。”薛玄微说,“而且并不是我叫人送的。”
“……”朝惜之沉默了一会,硬着头皮继续找话,“倚鹤也吃了吗?”
薛玄微“嗯”了一声。
两人又沉默了,朝惜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两道枷锁咒纹,千方百计地从脑海中搜寻能与他聊的事情,却发现两人师徒多年,竟如陌路一般,从无一件值得回味的事情。
若有那么一两件沾边的,也是因为其中掺杂了萧倚鹤的身影。
“那你……”
薛玄微听不下去,观他支支吾吾之态,并非是当真有什么话要说。
他实在后悔自己为何要来,不管是剑神山的那些年,还是后来的这些年,他与这个人都没什么可叙旧的。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这场会面的本质,于是蓦地站起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