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又看向阿桂,郑重其事地说道:“阿桂,我们以后,都不许再说谢谢二字。”
他们同生共死,才不要这么生分。
阿桂微微一愣,看向他执拗而认真的眸子,而后笑道:“好,那我以后就不客套了。”
方喻同点点头,板着小脸像模像样地说道:“是该这样。”
阿桂笑容更深一些,眸底却是困意难掩。
方喻同敏锐地捕捉到,立刻将她的被角掖了掖,“你快些睡,明日我早起去给你熬药。你起晚一些,醒来刚好喝药。”
“嗯。”阿桂轻声应了,随口道:“谢——”
刚说一半,忽然被方喻同一瞪。
她连忙收声,弯起眸子道:“抱歉,差点忘了。”
“......”
方喻同沉默半晌,眸色深深补充道,“也不许说抱歉。”
阿桂:......
这一晚,阿桂醒着。
方喻同没有偷偷钻她被窝里睡,另外找掌柜的要了新的褥子和衾被,在她床前打了地铺。
第二日他又在天色刚亮的时候醒了。
这次,看着外头雾蒙蒙的白光,他明白不是他的身体里住了一只会打鸣的公鸡。
而是他现在,终于懂得了什么叫责任。
方喻同蹑手蹑脚起来,生怕吵醒阿桂。
简单梳洗过后便赶忙出去买药,城中医馆有许多家。
他不敢露富,只好先去钱庄将银票换成碎银,再将方子上的药都拆散开来,东家买几样,西家买几样。
几乎跑遍了整个苏安城。
幸好大清早的,街上行人都在各奔生计地忙活着,并未注意他。
买完药后,方喻同回到福如客栈门前,循着昨晚赵力教他的路线,找到了赵力家。
门口挂着几串红椒,正是赵力给他的记号。
赵力昨夜回了趟家,早就知会了他的家人。
所以方喻同敲门的时候,赵力他媳妇儿就笑容满面地过来开门了。
见到赵力媳妇儿,方喻同一愣,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终于知道为何当时赵力要揍他。
方喻同礼貌地喊了声大婶。
妇人眼角满是细纹,笑着带方喻同进门,“这孩子长得真俊!听说你是给你姐熬药的?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呐......”
方喻同忽然道:“不是我姐,赵大人不大清楚状况。”
“不过,我们俩感情确实很好。”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得十分认真。
......
就这样,方喻同开始忙碌起来。
每日都起得和鸡一样早,去赵家煎药,将一日三顿地都熬好,盛在竹筒里带回客栈。
早上带回来的还热乎着,阿桂醒时便能喝。
剩下的也只需将竹筒泡在滚烫热水里一番,便能温热入口。
阿桂喝药很乖。
方喻同闻着都苦得直拧眉的药,她喝下去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方喻同在路上买好的蜜饯没了用处,提前准备好要哄她喝药的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他不由有些挫败,奇怪地看着她,嘀咕道:“你怎么都不怕苦的?”
“人怎么可能不怕苦。”阿桂轻笑着,擦掉嘴角的药渍,“只是若能活下去,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方喻同微抿起唇角,又听到阿桂说道:“而且,这药是你费尽心思给我弄来的,为了你,我也不可浪费一滴。”
她说这话倒确实是有感而发。
二百两银票,换了她,想破脑袋都不知该如何去弄。
着实珍贵无比。
方喻同听着这话,唇角亦抿得更深。
好似满屋子的药味闻着,都成了甜的。
每日虽忙,却算不得多累。
比起逃难时,比起在难民营,都好上许多。
方子上的药一共开了七服,只消喝七日,便能药到病除。
说起来阿桂染上这瘟病,倒是她刚发病人事不省的第一日最为凶险。
后来方喻同喂了她血喝。
再后来方喻同又给她弄来了价值百两的药。
她的病一日比一日好。
肌肤没有溃烂,咳嗽也很快便不再犯,直到最后,体温也恢复了正常,脸颊和唇色也都回到了从前。
方喻同很是高兴,最后一日去赵家给阿桂煎药,他脚步轻快,脸色从容。
而这次敲门,竟是赵力来开的门。
赵力是他们的恩人,方喻同见到他立马笑道,“赵大人,您今日怎的回家了?”
可赵力却脸色凝重,将他拉进院内,小声道:“你快些熬完药,回去带阿桂离开客栈!”
“离开?”方喻同也立刻警惕起来,“赵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也想离开,可出城需要的那小木牌,听说得拿着户籍去官府领。”
他无奈地抿了抿唇,作为入城刚登记过户籍的难民,一去岂不是漏了陷?
赵力微叹一口气,快速说道:“这些日子除了你们,还有一些难民也逃走了,我原本还未发觉,但昨日统领大人心血来潮,拿着名册清点人数,发觉少了二十来人。你和阿桂,也被查出来了。”
方喻同呼吸一滞,“那他已派了官兵追捕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