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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杜长卿咬牙道:“那陆姑娘可否说个数?”
    陆瞳:“三两银子一包。”
    “这么贵!”杜长卿跳了起来,嚷道:“你怎么不去抢?”
    陆瞳抬眼,看向远处。
    落月河穿城而过,城中两岸边栽满烟柳。正是春日,柳花飞絮,莺啼燕舞。
    她收回目光,看着激动的杜长卿开口:“杜公子,盛京的杨花,还得再飞一段时间吧?”
    杜长卿蹙眉:“那又如何?”
    “若公子的医馆能提供药茶,至少最近两三月内,不愁无人问津。”
    杜长卿一愣。
    陆瞳微微一笑。
    刚到盛京时,她已经注意到。盛京穿城河两岸种满长柳,春日柳絮飞舞,难免有人为鼻窒鼻渊而扰。时人又爱饮茶,做成药茶,更易接受。
    “杨花飞舞多久,药茶就能再卖多久。我的药茶,缓解鼻窒有效,却不能彻底根治。待到来年,先前客人还会再来。年年三月赚得盆满钵满,杜公子的仁心医馆,便不会如眼下这样岌岌可危。”
    杜长卿到嘴的话一滞,仿佛被陆瞳说中最隐秘的痛处。
    陆瞳并不着急,杜长卿想要维持医馆生计,必须要在最短时间里寻到一桩无可替代的生意。鼻窒药茶,是他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人在救命稻草面前,总会毫无原则地退让。
    沉默半晌,杜长卿总算开口了,他看着陆瞳慢慢道:“陆姑娘想得很好,可万一别的医馆学会了药茶制作,仁心医馆又有什么胜算?”
    陆瞳闻言笑了笑:“且不论我的药茶别人能否学会,杜公子怎么不想想,我能做出鼻窒药茶,难道不会做出别的药茶?”
    杜长卿呆了呆。
    他狐疑地看向陆瞳:“莫非那药茶是你亲手做的?不可能,你这样年轻......许是你家中有会医的大夫?或是你偶然从别处得来的方子?”
    他兀自猜来猜去,陆瞳但笑不语。
    见陆瞳始终没有松口的意思,杜长卿有些沮丧,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想了想,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实不相瞒,陆姑娘,你说的我十分动心。可是你要的银子实在是太多。要不……再低一点儿?”
    银筝面露鄙夷之色。
    陆瞳看着面前茶碗,一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她才望向杜长卿:“杜公子,我可以为你做药茶,钱你全收,我分文不取。”
    杜长卿惊疑不定地瞧着她。
    “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杜长卿松了口气,爽快道:“早说嘛,陆姑娘,你有什么条件?”
    “第一,我给仁心医馆做药茶,材料杜公子出,每日做多少,我说了算。”
    杜长卿眉头皱了皱:“这不好吧。”
    “总归不会叫杜公子吃亏。”
    “可是……”
    银筝插嘴:“我家姑娘不收杜公子银子,也就是白给杜公子送银子。这无本生意,杜公子怎么算都不亏,怎么还斤斤计较?”
    杜长卿憋了憋,憋出一句:“那第二个条件呢?”
    “我和银筝初来盛京,无处落脚。麻烦杜公子帮忙寻一方住处,包管吃住。”
    杜长卿睁大眼睛,打量怪物一般地打量她们二人:“你们是外地人?两个姑娘独自进京?你在盛京没有认识的熟人吗?”
    陆瞳没回答他的话,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时,笑了笑:“我听闻盛京医馆,坐馆大夫中,最普通的坐馆大夫,一月二两银子月给。”
    杜长卿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我要做仁心医馆的坐馆大夫,这是第三个条件。”她道。
    第十一章 风波
    “你要当坐馆大夫?”杜长卿瞪大眼睛,“陆姑娘,你在同我说笑?”
    陆瞳平静地看着他。
    杜长卿喝了口茶,缓了缓才重新开口:“陆姑娘,坐馆大夫可不是说说而已。你既已打听过,应当也该看见了,坐馆大夫多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你一个年轻姑娘……”
    陆瞳端起面前茶碗,瞧着在茶碗中沉浮的碎叶。
    自古以来,医者都是越老越吃香,年轻些的大夫常被质疑医术不够高明,总要等熬着熬着,熬出白发,方能渐渐攒起声望。
    见陆瞳不言,杜长卿又苦口婆心地劝道:“陆姑娘,在下自小生活在盛京,说句逾越话,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就不该吃什么苦头,更勿提抛头露面。你家人要是瞧见了,该多心疼哪。”
    听见“家人”二字,陆瞳眸光微动。
    杜长卿没察觉她的神情,还在继续说话:“你就将药茶给我,我付给你银子,全当寄卖,好不好?”
    陆瞳:“仁心医馆是医馆,不是药铺。”
    “同药铺也差不多了。”
    陆瞳放下茶碗,看向杜长卿:“杜公子,你是不是怀疑我没有行医的本事,也怕给你的医馆捅了篓子无法收场?”
    似是被戳中隐秘心思,杜长卿顿了一下。
    “你若不信我,自可到了医馆寻病症来考验我。”陆瞳道:“盛京不只一间医馆,杜公子不愿意做这笔生意,也就算了。”她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就站起身来,不欲与杜长卿多说了。
    “等等——”
    杜长卿大喝一声。
    陆瞳转身看着他。
    他盯着陆瞳,盯了半晌,终于咬牙切齿地败下阵来,只道:“陆大夫,像你这样志向高洁、一心悬壶济世的姑娘,杜某还是第一次见。”
    “我先说了。”他气闷道:“你自坐馆,旁人买不买账我可管不着。”
    “这就不劳杜公子费心了,”陆瞳对着他颔首:“我会看着办。”
    既已商量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杜长卿要先回去帮陆瞳二人寻住处,陆瞳也打算回客栈将行李收拾一番。杜长卿付过茶钱,三人并肩走着,往来仪客栈的方向走去。
    长街繁华,往来车马不绝,再往前走个几十步,有一家珠宝铺子宝香楼。女眷们常在此挑选首饰。
    陆瞳二人与杜长卿刚走到宝香楼下,前面陡然响起一阵纷乱马蹄声。陆瞳抬眼,就见一辆马车汹汹冲至眼前。
    赶马车的车夫丝毫不避让行人,大马险些撞到银筝,陆瞳飞快拉了一把银筝才让她幸免于难。银筝还未开口,车夫先大声喝骂道:“哪来的刁民,没长眼睛吗?”
    银筝气不顺,正想辩解两句,身边杜长卿一把扯住银筝,低声道:“别骂,那是太师府上的马车。”
    陆瞳闻言,心中一动,侧首问杜长卿:“你说的太师府,可是戚太师府上?”
    杜长卿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太师府的威名?”
    陆瞳没说话,神情有些发沉。
    那头,马车帘被掀开,有人下了马车。
    是位带着帷帽的小姐,一身烟霞色洒丝合欢花留仙裙衬得身姿格外轻盈,被丫鬟搀扶着走下马车,露出绣鞋上精致的玉兰刺绣。
    她走得很小心,纵然瞧不见脸,也叫人感到楚楚风流。
    这样如珠似玉的小姐,身边护卫却高大而凶恶,只大声斥骂驱逐周遭百姓,好教主子畅通无阻地进入宝香楼。
    杜长卿哼哼了一声:“这些权贵……”到底没敢说下去。
    陆瞳正注视着那位太师家的小姐,鼻尖陡然闻到一股极轻的血腥气。还未出声提醒,陡然间,从长街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兵马追逐的乱蹄声,伴随着一路尖叫与叱喝。
    “都闪开!官差抓人!”
    “杀人啦——”
    “滚远点!”
    一路当街小贩茶摊被掀翻,兵马在街上横冲直撞。陆瞳心中暗道不好,下意识拔出发间绒花攥在掌心,又抓住银筝欲往旁边商铺里退去,就见眼前突然传来一道劲风,迎面掠来一个人身影,伴随着强烈的血腥气。
    那人看也没看陆瞳,径自冲向太师府家小姐,眼看着就要抓住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太师千金,她身边的护卫突然扫了陆瞳一眼,下一刻,陆瞳感觉自己手臂被攥住,身子被人猛地向前一推,推到了黑衣人跟前。
    “姑娘——”银筝惊呼出声。
    四周宛然寂静一刻。
    那护卫见已有人做了替死鬼,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家小姐退进宝香楼。陆瞳感到自己脖颈被刀尖贴着,有人扼着自己的肩,试图往街道另一头逃走。
    然而他的打算落了空。
    另一头的街道上,已有大批人马赶来,将这人与陆瞳前后围堵在中间。
    这人已经进退维谷、穷途末路了。
    陆瞳被他紧紧抓着,微微侧头,依稀看见了这人的侧脸。
    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上全是血,神情狰狞而慌乱。陆瞳感觉到对方握着刀尖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带着末路之下的疯狂,冲前面官兵道:“让开!不然老子宰了她!”
    为首的官兵是个穿官服的男子,青缎皂靴,颧骨很高,坐在大马上,居高临下地开口:“罪人吕大山,莫要垂死挣扎,还不快束手就擒!”
    叫吕大山的男人闻言,“呸”了一声,神情似哭似笑,高声道:“什么罪人?谁他娘的是罪人,军马监监守自盗,却让老子背锅,做梦!”他握紧拿刀的手,“少他娘废话,快点让开,不然老子现在就剁了她!”
    官兵头子眯了眯眼,没说话。
    四周的百姓都已散开,离此处极远。陆瞳眼睁睁地看着有身背箭筒的官兵,对着自己遥遥抽出长箭搭于弓弦之上,不由得心中一沉。
    这变化也被吕大山注意到了,他神情越发紧张,迫向陆瞳脖颈的刀尖猛地下压,一丝鲜血顺着玉颈缓缓流了下来。
    银筝慌了:“姑娘!”
    “没用的。”杜长卿拉住欲往前的银筝,目光里满是惊骇与惧怕,“那是兵马司巡捕雷元。此人贪功冒进,从不将平人性命放在眼里。这么大阵仗追捕那个吕大山,恐怕......”
    恐怕雷元不会因陆瞳一人安危放走吕大山。
    陆瞳也意识到这一点,一颗心渐渐狂跳起来。
    吕大山颤声吼道:“都给我闪开!”
    雷元只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小幅度地对身后摆了摆手。陆瞳瞧见了离他不远处,有一个弓箭手正缓缓拉动弓箭。
    她心中蓦地发寒,此刻她被吕大山抓着挡在身前,犹如吕大山的一块肉盾,就算对方弓箭手身手再如何高超,一箭过来,只会将她和吕大山一起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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