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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可?”
    他胡乱想了想,没得出答案。
    不是,这吕献之私下是这个性子?
    杨灵籁转头瞄了瞄盈月,满腹狐疑,难不成他是想借机试探她,所以才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否则并不能说得通。
    心眼子为零的老实人盈月摇摇头给不出答案。
    四人一前一后摸着木梯的两翼扶手上船,待稳稳踏上甲板,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杨灵籁不太喜欢这些陌生的打量,她默默退了几步,叫吕献之挡在了身前。
    某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挡箭牌,依旧站得稳稳当当,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吕献之十分宝贝这女子,竟连礼教也不顾了。
    张夫人张了张嘴,也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吕献之也是个情种,她幸灾乐祸的瞧了身边已经把帕子狠狠捏变形的王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三妹?”
    杨慈安正与郡主解释刚才的无礼之举,因此并未听得这边动静,谁道一个转头便见这个她从没放在心上的庶妹站在了想要男人的身后。
    百般想法在脑海中略过,唯独没有一条是关于这二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是有些气恼这人竟巧合与吕公子碰在一起。
    听得熟悉的声音,杨灵籁终于显山露水地站了出来,对上各家夫人小姐的探究目光,她摆出一丝怯懦的神情,照规矩福了福身,声音细的像蚊子叮咛。
    “灵籁给夫人和姐姐妹妹们问好。”
    吕献之似有所觉的回身去看她,待真的看清与往前丝毫不同的人,心头闪过一丝荒诞,这姑娘脑子坏了?
    短短交锋便有妇人回过神来,惊疑出声,“你是杨府三娘?”
    她在人群找了片刻,终于对上了心知不好早就躲在人群深处的徐氏,“这不是徐夫人你家的庶女吗?”
    庶女这两个字出来,整个甲板都寂静了一瞬。
    徐氏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王夫人对视,心中更是把这小贱蹄子臭骂一场,不知自己几两竟敢去招惹国公府,待回府去她定要趁这个机会将潘姨娘也打发走,这一对母女简直就是丧门星。
    而吕献之茫然许久,索性探究地瞧了颤缩缩的姑娘几眼,却暗戳戳收到了几个眼刀子。
    哦,还是那个姑娘。
    魏婕妤没想到今日还能碰上这般有趣的事情,一个镇国公府嫡子,一个小官家庶女,话本中的东西竟也成了真。
    她绕过众人,扶着身边宫女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二人面前,头上步摇四平八稳,或许是呆在深宫日久,拈花微笑的模样都叫人忍不住心中发寒。
    本站在原地木楞的王氏也迈着脚步寻来,眼眸直指吕献之已然是怒火中烧,罪魁祸首之一的杨灵籁也没躲过一劫。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大约就是想要弄死你,但必须等待时机的无力感,以及一旦时间时间到了就可以弄死你的迫不及待。
    在近乎碾压性的身份地位前,本着有事儿子先抗的道理,杨灵籁没有丝毫迟疑,再次缩到了这人身后,垂头不语,活像是被恶母欺负的小姑娘。
    而远处的俞美人眯了眯眸子,眉梢处闪过些许不喜,太像了,这杨家庶女与她太像了,跟她初入陛下后院时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因有宫中妃嫔在场,王氏不好追问,只得紧缩眉头,眼神警告示意吕献之一会儿好好说话。
    “杨家三娘,本宫倒是从未听说过。”
    “不知你今日池宴怎不与姐妹们共乘画舫,反倒与吕公子同游?”
    打量片刻后,魏婕妤开口了,只是语速不紧不慢,问的话也可有可无,像是故意给人机会狡辩。
    杨灵籁闻声抬头,想起潘氏与她所言,俞美人、魏婕妤,这二位皆是陛下盛宠之人,只一个是潜邸民女出身,一个是侍候宫女出身。
    问话之人梳灵蛇髻,身穿丹碧纱纹双裙,着凤头履上坠金箔,飘带随风,一张芙蓉面三分讥诮七分寒色,足见脾性古怪,该就是魏婕妤了。
    她福了福身,低声答道。
    “回娘娘,臣女只是与家中走散,故而未乘画舫,至于与吕公子共乘……”
    “臣女……臣女只是想借此收回所赠之物。”
    不仅听者糊涂,当事人也没了头绪,他何时收过这姑娘所赠之物?
    女子赠物,乃两情相悦之举。
    王氏紧紧掐住了身边嬷嬷的手,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她当真想叫这人推下舟去,她儿子多年来恪守本心,一心向学,别说与女子交谈,便是面都见不得,如何去收这莫须有的赠物。
    “夫人,您且看着,待她露出狐狸尾巴,借机发作便能彻底结清这孽障。”
    老嬷嬷已然是吃痛极了,眼瞅着已然出血却不敢喊疼,只能找机会赶紧垂声慰藉。
    王氏听后果然松了劲,她是镇国公府二房主母,这女子胆敢蛊惑献之,必定会有马脚。
    杨氏,她定要把今日的所作所为全都算清。
    而万事不管的魏婕妤闻言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眼皮,又重新将人审视一遍,她想过许多,却不知竟是这么个回答,看来还不是个笨东西。
    “哦?说来听听。”
    话音刚落,吕献之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动作转了方向洗耳恭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定情信物,他也很想知道一些内情,长到如今这般年纪都未曾见过如此稀奇事,且还是关于他。
    杨灵籁四下都偷偷瞧了瞧,将一个庶女不见世面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这其中王氏横眉冷竖,嫡姐骇然失色,嫡母已然是躲起来不敢说道,而旁人则多是鄙夷神色。
    无非就是觉得她一个不出众的小庶女,妄想入国公府,便是一个妾都是抬举。
    可事实就是,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待收回视线,她又去瞄了吕献之一眼,除了一丝丝狐疑藏在眸中,他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好似整暇地等着她会说出些什么鬼话来。
    目光下移悄然落在他腰间所挂香囊之上,杨灵籁目光闪了闪,这种异常的举动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香囊之上绣着一丛翠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女红极好的人光瞧一瞧便知,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许是放在外间铺面上都不能叫行人瞄上一眼。
    随着她的目光,吕献之垂首伸手捏起这针脚算不得细腻的香囊,心中越发迷惑。
    这个香囊……
    “回娘娘,这香包便是臣女赠予吕公子之物。”
    “不可能。”王氏已然无法镇静,她像是抓住了什么错处一般,赫然站了出来,“献之衣食住行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看顾,这香囊定是府中侍女所绣。”
    王氏说地斩钉截铁,杨家三娘又垂头不语,一头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头是不确定的心上人,几乎所有人都笃定吕献之不会承认,可他却只是立在那,什么都没说。
    魏婕妤走马观花般听完全程,她没说信谁与不信谁,却代替在场众人幽幽问了一句,“吕进士,不知这香囊到底是谁所送?”
    默了半响,吕献之摸了摸香囊之上粗糙的纹路,昂首去看所有人,母亲正蹙着眉头,怒目如火,不过她也一向如此。
    最末又重新落在杨灵籁身上,她正不声不响的闷头细听,耳尖随着一动一动,像是算计了所有人的狐狸,躲在后面谁也不知道。
    心中的叛逆作祟,他突然想到:其实是谁又怎么样呢。
    良久,吕献之怅然一叹,接着不咸不淡地吐出几个字,“并非家中绣娘。”
    寥寥一语,虽未明言,却已至哗然。
    王氏斜了斜身子,她甚至觉得自己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臂间的披帛险些落在地上,老嬷嬷胆战心惊地重新拾好,又擦了擦自己那满是褶皱脸上的细汗。
    今日当真是捅了马蜂窝了,突然迸出一个与小公子两情相悦的姑娘,还是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小庶女,那一番姿态怕是比国公府的奴婢都不如,这叫夫人如何肯同意,连个没名分的外室都是奢侈。
    第5章 求娶
    原等待诘问的杨灵籁在听到这句话时心潮骤然起伏,她恍然般去寻找他的身影,待重新对上那正凝神注视她的人,上下嘴唇碰了碰,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为什么要帮她撒谎?
    一个等待被心上人否认身份的姑娘,一个违逆母亲也要承认的轩昂公子,王氏作为夹在其中的恶人,面对一群人的眼神讥笑,胸脯起起伏伏的模样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老嬷嬷悄没声的为人从背后顺气,也是提醒王氏这里并非吕家,为了体面也不能当众失态。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杨姑娘生的好,叫我瞧着与吕吕小公子站一处当得一句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王夫人真是有福气,得了一个如此出息的儿子,如今又添新媳,怕是不需多久便可含饴弄孙,倒叫我们这些人羡慕的紧。”
    张夫人端着一张笑面搭话,眼神扫到杨灵籁时还带了些许意味深长。
    在燕朝贵妇口中,大多时候漂亮并非是一个夸奖词,世家大族寻妇不重容颜,却看家世品性,越是家族鼎盛人家,便愈发苛刻至极。
    明媒正娶,娶的是完璧之身;八抬大轿,抬的是名门嫡女;三媒六聘,聘的是谦卑柔顺。
    是淑女,还是庶女,只看人心。
    显然被当成枪使的杨灵籁转了转眸子,继续扮演着低眉顺眼的角色。
    王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强忍着怒骂的冲动,干笑一声。
    “张夫人玩笑了,我家献之还未定下新妇,至于这位杨家姑娘,我始终觉得这其中有些误会没有弄清,此时若下结论,岂不是害了两个人,怕是徐夫人也不会不清不楚地许诺。”
    徐氏已然是案板上的鱼肉,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去顶撞当朝学士夫人,且若叫这三娘寻得好去处,岂非是得了便宜,迟疑一瞬便从人群中挣出身来,规规矩矩行了礼才敢抬眼回话。
    “夫人说的是,三娘自小养在深闺,尚还不知轻重才闹出了这番误会,便叫我这个做嫡母的为她受领,无辜攀扯他人,待回府中定专门找嬷嬷教导一次,另抄女则女训百遍算作惩罚,至于赔礼杨府会亲自送到国公府门上。”
    见自己的话被这二人一唱一和不轻不重地驳了回来,张氏也不气,“徐夫人可真生得一张巧嘴,只到底不是亲生母女,杨家三娘为何赠这秀囊无人知晓其因,若你因此便随便把人推出去顶罪,实在有失偏颇。”
    “这世道女子嫁人是顶顶要紧之事,若因此耽误两厢情悦,地藏菩萨都要气急掺上一脚了。”
    双方各执一词倒叫场面凝滞下来,旁人也不屑搅进这镇国公府的糟事里,得不到好处反惹得一身腥。
    一直无言的俞美人却悄然站了出来,飘带垂地越发显得腰如约素,走动间淑仪闲华之气不绝,她的话在众夫人中一向有信服力。
    “依本宫看,杨姑娘既已说要收回所赠之物,想来已经理清情愫,既已作断,何不当今日只为游湖?”
    张夫人僵了僵脸色,这话说的倒也不出错。
    旁人只当俞美人受圣厚爱,有咏絮之才且蕙质兰心,为人公正玲珑剔透,却不知为吕家说话,已不算稀奇事,盖因吕氏探陛下心思,俞氏又想寻得依仗。
    她瞥了一眼刚与自己梗着老脸争辩的王氏,见她紧缩深眉、脸色铁青,蓦然觉得此番结果也算尚可,也就转头不再言语。
    王氏确实是被恶心坏了,即便有俞美人在其中周旋,也仍觉咽下了苍蝇,不得不扯着脸皮谢过。
    杨灵籁在旁已经听够了这些虚伪的搭腔,待眼眶盈满水,朝吕献之轻轻一瞥,发现他也同时望向自己,四目相撞,先一步移开目光。
    鞋尖往后避了避,仿佛在顾忌些什么,可一瞬后又垂头迈着碎步上前几丈,双手掌心颤颤巍巍般朝上捧起,头也低的更深了,环钗坠成直线,乌发将白嫩的脸颊挡的严严实实,声音从低处传来有些闷。
    “还请公子归还小女香囊。”
    一次未应,便又抖着身子重复一遍,像是被欺负很了,声音都带着逆来顺受的憋闷。
    吕献之垂眼看她自弹自唱,眸中神色似一片深潭,叫人捉摸不透,可或许是身上不自觉透出地那种复杂气息,融合下来竟成了一种类似云收雨散的愁。
    如此含情脉脉的姿态,反倒叫俞美人的善解人意成了笑话。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道这杨氏果真不好打发,将那些痴男怨女的神态学了个尽,明明卑贱却也像野草烧都烧不掉。每每瞧见,总会想起当初她屈膝讨好他人的日子,并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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