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长筠微怔,犹记得几年前白解千里迢迢把自己从山梁战区送到沪江,邮轮上的那一面,已经隔了快两年半。
邬长筠一直以为,他牺牲了。
虽然交情并不深,但她很想再见一见他。
次日晚,正好青会楼没排戏,邬长筠便跟陈修原去了一趟,穿着简朴的暗格子旗袍,外披墨蓝色大衣,还戴了那对玉坠耳环。
和杜召亦许久未没见,即便过了这么久,那晚的事仍时不时扰乱她的思绪,尽管耿耿于怀,但关系在这,不能永远避着,总得去面对。
邬长筠挽着陈修原的胳膊入内,白解见人进来,抱着孩子迎过去:“小舅,邬小——”他僵了两秒,改口,“小舅妈。”
“好久不见,这是你的孩子?”陈修原问道。
“是的,叫阿砾。”
邬长筠凝视着白解戴了眼罩的眼睛,有点儿心酸。
可不管发生过什么,人还活着就好。
几人寒暄一会儿。
陈修原才问:“阿召呢?”
白解:“在厨房,今天亲自下厨。”
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保姆帮着打下手,很快做好了。
杜召端盘子出来,便见陈修原和白解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邬长筠很不熟练地抱着孩子在客厅慢步。
她难得一脸温柔,对阿砾慈爱地微笑,余光无意扫过来,同杜召对视,目光定住片刻,又背过身去,继续陪孩子玩。
杜召放下盘子,望着不远处温馨的场景。
真好,所有爱的人都在。
还有她耳朵上那对灵动的玉坠子,好看极了。
……
第131章
很久之前,他们两在桃花镇小住的时候,杜召下过几次厨。今日做了六道菜,其中四道都是邬长筠熟悉的。
熟悉的卖相,熟悉的味道……
总是不禁让人回忆起曾经那些短暂的美好时光。
白解把阿砾抱坐在腿上喂稀稀软软的米糊,阿砾手里拿了个小盒子,摇来晃去,就是不肯好好吃饭。
杜召听他哼哼唧唧的,伸出手:“给我。”
白解把阿砾递过去,阿砾屁股刚沾到杜召的腿就哇啦哇啦哭起来,抗拒地直躲。
白解却笑了,对坐在餐桌对面的陈修原和邬长筠说:“昨天早上阿砾把门口的花全拔了,被爷凶了一顿,现在就怕他,一沾手就哭。”
杜召把阿砾转了个方向,握住他两边胳肢窝,提着小人晃了晃:“人不大,挺记仇。”
阿砾张大嘴,更大声地嚎啕,声音尖锐,吵得人脑瓜子嗡嗡。
杜召瞧着鼻涕、眼泪和口水糊了满脸的小不点,忍俊不禁:“别哭了。”
陈修原放下筷子,摊开手:“我试试。”
杜召把孩子给他。
陈修原轻轻接过来,握住小手摇了摇:“舅公抱。”他扯出口袋里的方巾,把阿砾的脸仔细擦干净,“不哭,阿砾乖。”
阿砾还真不哭了,一脸认真地盯着陈修原,忽然用手抓他的脸。
陈修原任由阿砾抓扯:“这么大力气。”
白解道:“别让他乱抓,小孩子不知轻重,手劲大得很。”
“没事。”
邬长筠看过去,见陈修原脸被挠得红红的,仍一脸温柔地对孩子笑,眼里充满了疼爱,刹那间,她不禁想起他那过世的爱人。
若那个女人还在,他们一定会很幸福吧。如果没有战争,以他们的年纪,可能已经儿女促膝了。
邬长筠心中怅然,未表于面,微微抬眸,又与杜召的视线撞上。
他静静看着自己,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有含蓄又滔滔不绝的爱意缓缓溢出。
这一次,邬长筠没有避开,她很讨厌畏畏缩缩的自己,明明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这段时间太忸怩了……
邬长筠故作淡然,微微对人弯了下唇角,便又看向阿砾,端起盛着米糊的小碗:“我来喂吧。”
一岁多的小孩皮得很,吃饭总是不老实,一会拍拍手、打手背,一会扯人衣服,吃两口就玩起来,顶着勺子“噗噗”吐。
杜召见他喷得满桌子都是,弹两下桌子:“好好吃饭。”
白解:“以前他妈妈喂饭也这样,吃一小半,吐一大半。”
阿砾忽然笑起来,学白解的话,拍着手对邬长筠含糊地喊:“妈妈,妈妈。”
陈修原轻轻捏了下他的脸:“得叫舅婆。”
邬长筠只道:“小孩子,别这么较真。”
话音刚落,阿砾手一挥,把碗打翻,洒了陈修原一腿。
邬长筠赶紧放下碗勺去擦,手巾一抹,晕出更大一片。
白解站起身:“真对不起,还是给我抱吧。”
陈修原淡笑道:“没事。”
杜召见他裤子上一片污迹,放下筷子,正好有个理由单独相处会:“我带你去换条裤子。”
“好。”
白解绕过来,把阿砾抱走,又道了声歉。
陈修原起身:“小事,洗洗就好,你们吃,我上去一趟。”
杜召带人进了卧室,将门关上,到衣柜里随手拿出条西裤扔给他,直奔主题:“赵历听说过吗?”
陈修原脸上瞬间添了几分郑重:“出了名的大汉奸,在东北活动。”
“明天下午三点到北火车站,过来做心脏手术,就在你们医院。”
“有任务?”
“在东北活动的地下组织实行过两次刺杀,都没成功,赵历警惕性很高,身边有两个高手,这次过来带了四个人。”杜召抱臂倚靠在衣柜边,“帮我画个医院地形图,准备件白大褂。”
“交给我吧,我对医院熟悉,身份也更方便,找个值班的时候行动。”陈修原换好裤子,有点长,卷了两道才合适,“而且你这身高太显眼,做这行,太过显眼可不好。”
杜召笑了笑:“没办法,总不能砍掉一截。”
陈修原对上他的玩笑:“砍掉一截,还是显眼。”
“行了,快换上,下楼吃饭。”杜召直了身,“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传递传递情报就好,这些脏活,我来。”
“可有些人只是披了层人皮。”陈修原目光格外坚定,“有时候,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
杜召不想他去执行,并非只为那些虚泛的原因,而是他不愿让陈修原和邬长筠涉险,即便救国之路该无畏牺牲,任何人都可以为了民族存亡而死,但他还是有私心在。
所以这段时间并非是无任务下达,而且许多在他这里就解决掉了。
商量好后,两人才往楼下去,耽搁好一会,邬长筠已经离了饭桌,带着阿砾在客厅玩。
陈修原问她:“不吃了?”
“嗯。”邬长筠抬首,目光却不自觉地流向杜召,“我饱了,你们吃吧。”
两人落座。
白解刨两口饭,望向沙发。
邬长筠正拿着拨浪鼓逗阿砾,小孩子单纯得很,一点小趣味便开心地一直笑。
“没想到邬小姐平时冷冰冰的,看上去没什么人情味,还挺喜欢小孩子,和爷一样。”白解回过脸,想起他们现在的关系,欲言又止,还是不多嘴他们三个人的事了。
饭后,保姆在洗碗,邬长筠带阿砾到院子里转悠,忽然闻到一股臭味,阿砾拉裤子了。
邬长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叫保姆出来。
一会儿功夫,三个男人也不知上哪去了,客厅、餐厅都空空的。
邬长筠闲着没事,便到厨房去洗保姆未洗完的碗筷。
水流声哗哗,掩盖住周遭许多声音。
杜召立于其后,静静看了她很久。
邬长筠收拾完,擦擦手转身,看到他时,目光和身体同时定住了。
她微点个头,想从他旁边过去。
刚要错开,杜召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来。
邬长筠仰视着他:“干什么?”
“还躲着我呢?”
邬长筠挪开目光:“没有。”
“那你不敢看我。”
邬长筠瞪住他。
杜召瞧她这较劲的表情:“跟我别扭这么久,还放不下那晚的事?”
“没有。”她矢口狡赖,“喝多了,犯糊涂,酒后的事和话不能当真。”
“是吗?”杜召表情松弛,满眼都是柔软的笑意,重复她的话,“喝多了。”
邬长筠推走他握住自己的手:“是你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