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花。”
在傅疏渐渐拧紧的眉头里,渐眠开口,声音很轻:“傅相,坚守本心。”莫要落下个以死证清白的下场。
渐眠已经站不稳,面前景象在他眼中化作昏聩深海,往前半步便会被跌进去,淹没口鼻。
难以呼吸。
“孤累了。”
他不清楚傅疏究竟有没有回答,强撑着身子往前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倒在傅疏面前。
万蚁噬心都好过此刻痛苦,他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但是没有,反而落入了一个极其熟悉的怀抱。
“殿下。”有人唤他。
分明眼前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但那张极其薄情的长相还是如此清晰的映在渐眠眼底。
薄奚将他抱上马,身形很稳,将渐眠牢牢罩在怀里。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薄奚挑剔地将他从头扫量到尾,一开始想的东西抛在脑后,只能看到渐眠发顶有个小小的旋。
真奇怪,这样阴毒无情的人,居然也能有这样圆圆翘翘可爱之处。
薄奚顶了顶上颚,没有说话。
渐眠穿的很少,体温上升却很快。
傅疏留了一队禁卫护送渐眠回宫,却被薄奚远远甩在身后。
他不再抱他,将马缰塞进渐眠怀里,声音冷酷:“能听得到吗?”
渐眠意识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很艰难地分辨出薄奚的话,点点头。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下马,殿下自己到雪堆里滚一圈,别的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对殿下的名誉有些微受损罢了,不过殿下自然也不在意这些。”
“只是如今严寒,若落下病根……”
他点到即止。
渐眠崩溃地哭出声:“选二。”
薄奚:“……”
“殿下知道二是什么吗?”
薄奚不抱他,渐眠只能勒住缰绳,紧紧抱住马脖子。
风很大,但他说话也很大声:“选二。”
……
来福客栈迎进来几位很不寻常的客人,为首那位被抱进来的男人看不清面容,掌柜有一双好毒辣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穿的衣料不凡,这暂且不提,再看片刻后守在客栈外的禁卫,掌柜膝盖都要吓软。
他斟酌出此人身份,不敢怠慢。
薄奚将渐眠安置在房里,很费力的摆脱他。
走出客栈,朝为首的那位开口:“大人。”他先行礼,后又作一副为难相,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软包子:“殿下在啼啼山脚磨破了皮,暂且赶不了路了。”
禁卫是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一惯作风的,也不奇怪,又见他脖颈道道抓痕,落在苍白皮肉上,狰狞可怖,那点疑虑变为稀松见惯的信服,一开口也有些可怜他,“殿下的脾性,我们都是知道的。”无非就是怠懒耍性子,不愿意赶路。
“底下人都知道了,不用多说。”
薄奚很感激地看着禁卫,道:“殿下身边离不开人,我就不在这里久待了。”
禁卫头头摆了摆手,让他放心去。
客栈有吃有喝,半日舟车劳顿,将士们此刻也略有松懈。
薄奚是在门外呆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进去的。
他想了许多,往日清醒的脑子此刻却犹如灌了水,没有办法清晰思考问题。
他脑袋里只装的一个念头,全系在一人身上。
他推开门,屋内的暖香瞬间熏染了来人。
天昏沉沉的,迟迟不肯放晴,屋里也暗暗的,烛影打在墙上,透出伏在被子里挣扎痉挛的身形。
很可怜的样子。
“殿下。”薄奚审视着渐眠。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嗓子干渴的几乎炸掉,开口只剩呜咽抽泣。
“刚刚是谁要推开奴。”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手指缠上渐眠的发,乌浓发丝在他手中蜿蜒成海。
他说的是刚刚在安置营,渐眠推开薄奚去叫傅疏,但那是事出有因,这并不能够怪在渐眠身上。
他小气的让人梗塞。
渐眠空有一张嘴,现在更是糊涂了,连出声辩驳都艰难。
罪魁祸首反而来怪罪他了,渐眠如果不是如今身陷囹圄,定要吃他的肉,放他的血,骨头还要丢去喂狗。
于是只剩下哭。
大颗大颗的眼泪沾湿长长的眼睫,顺着下颌落下来,哭的非常大声。
薄奚本想教训他几下,没想到过了头,发丝被眼泪沾湿,汗津津的糊在脸上,狼狈的看不出旧日影子。
薄奚顿了片刻,居然从这种情况下觉出几分诡异的兴奋。
攥疼渐眠的手指松开,落在外衫上,干脆利落的给他剥了,又拿外衫擦他的眼泪。
月上眉梢,薄奚才短暂地放过他。
渐眠缩在床里,很小声的抽噎。
薄奚微仰着头,眼尾余光落在那袭瘦骨伶仃的脊背上。
白的晃眼。
第11章 对峙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渐眠离宫还有三十里路,街边小儿都能朗朗上口:妖相祸国,亡我雪封。
“妖相祸国”这句牢牢将傅疏钉在耻辱柱上的话,萧墙也不过就是几个不甘居于傅疏之下的大族干的,丁点儿悬念都没有,渐眠不信傅疏不知道。
其实‘登极'剧情进行到这里,不光读者,就连渐眠都觉得有些ooc了,前期被作者刻画的如此多智近妖的角色,怎么就看不出这些人的简单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