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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烟烟与她联系的时候, 总说她过的还不错。
    她说她又写了一首歌, 鼓手阿奇说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说着说着,又像是要睡过去一样喃喃自语, 说她这么多年,为什么总是一事无成。
    佟闻漓这会听出来她喝酒了。
    她轻轻地哄着她说:“烟烟,每个女孩子都有自己的花期。”
    “有的花在春天开,但有的花也在冬天开。”
    电话那头的阮烟含糊不清地问她:“玫瑰小姐,有没有花, 四季都开?”
    佟闻漓想了想说:“四季海棠。”
    “好, 四季海棠好, 我要做那种花, 我要四季都开。”
    ……
    那晚阮烟喝了不少,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跟佟闻漓说了许多醉话。
    但第二天的时候, 她真的收到了阿漓让finger带过来的四季海棠。
    嫣红的花瓣簇拥成花海。
    那真像她说的那样,四季都开,永无败期。
    *
    那一年,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佟闻漓在自己的故事里,用先生送的那只万宝龙的钢笔,提前改写了阮烟的结局。
    在她的故事里,她是怀才不遇的摇滚天后,她从来就没有折下她高贵的黑色羽翼,也没有卸掉她作为信仰的黑色指甲,她的嗓音无可取代,她的作品也在意外地得到一个艺术家赏识后大火,所有人都在感叹不是这个世界没有创作天才了,而是天才被这个乌烟瘴气的世界埋没了。
    但玫瑰先生的故事还缺少一个结尾。
    那是她还不曾确定的未来。
    她所有的手稿都是用中文写的,她复印了一部分样稿寄给了西贡那家唯一出版中文期刊的杂志社。
    她其实没有抱很大的希望那家杂志会看上她这个跨越山海和岁月的故事,可是她总觉得,她总得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吧,留下点关于她不长的这二十几岁人生里浓缩成这三年的传奇的经历——关于她,关于先生,关于烟烟,关于这儿的每一个人。
    偶尔她也会从一夜好眠的梦里醒来,起身的动作惊醒身边的人,他睡梦中还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跟她说让她别害怕。
    他会一直都在。
    她想,那样的一个人,她想把他记录下来。
    她希望自己未来不管在哪儿,都不要忘记她遇到过那样一个人。
    关于他的故事,他的身世,他和她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
    他强大、温柔、情绪稳定、包容、体贴……拥有许多她没有想到过的好,温柔她孱弱的心
    她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被路过的一位先生抱起来,带到自己的家中温柔以待。
    ——
    那年夏天,佟闻漓的生日也到来。
    今年的农历来的早。
    先生发了帖子,说要在庄园给她庆生,庄园大门敞开,她叫得上来名字的叫不上来名字的人都要过来与她说一声:阿漓小姐,生日快乐。
    她换上盛装,眼见庄园里的礼物堆成高山,眼见外头香车进出,眼见礼服裙摆摇曳,也见到十来层的蛋糕被推出来,他一身白西装站在人群中亲吻她的手背,说恭喜她又长大一岁。
    那些时光的洪流里,她经常是不记得那些具体的日子是怎么流失的,只记得那些玫瑰花瓣洒落的夜晚,她在夏日晚风中看他一眼,便觉得那一眼万年——万年间前的盛世浩渺都在那须臾之间崩塌。
    那是怎么浓烈又让人难过的爱啊。
    当人群散去,散落的玫瑰和洁白的月光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牵起她的手,说带她去见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栋被玫瑰花田包围的别墅,比他庄园的那些花品种还要多。
    他说那是他为她打造的属于她的地方。
    佟闻漓不解地看着他。
    他微醺的眼里依旧盛满那些内敛与克制,却又在夜里显露出难抑的深情,他说,阿漓,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也想有个自己的家。
    “不寄我篱下,能遮风挡雨……你说你得给自己找个地方,你说若是哪一天你从我这儿受了委屈,连个离家出走的地方都没有。”
    “我给你找着了。”他拢着她的下巴,微微弯下身子,温柔地说:“我虽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但若你真想离家出走的话,你来这儿好不好——”
    他眼里是混沌的酒意,拥她入怀,忘情地说:“别离我太远,好不好。”
    ……
    后来佟闻漓才知道,他很早就开始让人在这儿给她造一个独立的院落了。
    别墅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选的。
    她坐在新房美式混装的大吊顶挑高客厅里的沙发里,茶几上还开了一瓶几万欧元的酒。
    他当年还给她配的是高级的指纹锁,说她要是哪一天不高兴了,把门一锁,那他就真进不来了——谁让她是独一无二的。
    当然,他把她从沙发里捞出来,抱在自己腿上,带点威胁地劝她说她最好别试。
    那是1997年7月1日的0时整。
    他眉眼很醉,混沌又深情。
    他给她装的那个三十二寸的彩色电视接了国际频道。
    她即便缩在沙发里,杯中的酒被喝得七七八八,依旧难以麻痹她那颗激动的心。
    那年紫荆花盛开,五星红旗不差一分一毫地准时升起。
    华夏民族等了一百多年的时刻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到来。
    她听到国歌响起,听到转播的欢呼声,通过镜头看到自己的祖国,看那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看到广场高楼里她熟悉的同胞们眼含热泪。
    她眼尾悄然掉下一颗泪珠。
    身边的人伸手来揩掉它。
    她转过头去,眼光晃晃的,用粤语问他:“易听笙,我教你说粤语好不好?”
    “嗯。”他微醺地支着脑袋点点头。
    “我教你你表达喜爱吧,比如说,如果你想说我喜欢你,你可以说——我中意你。”
    “或者你想说爱,你也可以说爱。”
    “比如说你可以说你爱越南——”
    她想了一下,见到五星红旗,想起他的国家,又用粤语教他:“或者你可以说我爱法国……”
    她还没有说完,原先在沙发里的人直直地吻下来。
    “我中意你。”
    那个醉吻带着浓密忧伤,他说的却是粤语。
    “我爱中国。”
    “愿我们的祖国,永远繁荣昌盛。”
    ……
    佟闻漓傻在那儿,她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他说粤语。
    他的粤语很地道,根本就不像是后天学的,比他说法语,说越南语,甚至说普通话……任何一种语言都要地道,好像那才是他真正的母语一样。
    她从来都觉得,他乡和故乡对他来说,好似没有区别,好像他就天然不是用一个故乡、一个城市、一个国家能够框定住的人。
    但是那一刻佟闻漓才发现。
    原来他的家,真的在中国。
    第68章 我想,我真的爱你。
    但那一年, 还未等佟闻漓搞清楚那些夜里他醉酒之后浓密的忧伤,影响他们命运的事情却接踵而来。
    作为先生身后那家法国集团的实控人——他的祖父,突发疾病。一夜之间, 集团内的事务一团乱麻,作为钦定继承人的他不得暂停东南亚的所有贸易生意,回到法国。
    那个时候佟闻漓正是大四开学没多久, 学校里已无课业,恰逢她的实习也未开始, 于是先生当年带她一起回了法国。
    她坐在去巴黎的飞机上, 有些紧张地看着逐渐从云层露出来的山川的脊背和河流的轮廓, 直到飞机贴近地面的时候,她真的看到了那完全不同的西方建筑风格,她才真的确认,她竟然来到了法国。
    飞机起飞前被各种各样的电话烦扰, 就连在飞机上也依旧在处理手上公务显然忙得焦头烂额的人这会却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用法语跟她说, 一切都会没问题的,她法语说的那么好,就当提早来法国熟悉熟悉生活。
    “等会下了飞机后,他们会带你去我那儿,阿漓, 我等会得往医院赶, 你安顿下来先睡一觉, 倒倒时差, 我晚一些来看你好吗?”
    佟闻漓点点头。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里还有些对她的不放心。
    她在那儿安慰他:“您别担心我, 我就当度假。”
    “好。”
    林助已经把东西让人收拾过来了。
    巴黎已是冬天,早晚温差大,他接过林助拿过来的外套,把里头那条薄薄的灰蓝色的羊绒围巾接下来,绕在她的脖子上。
    “我走了。”
    他大步流星地先从贵宾通道下去,佟闻漓透过飞机车窗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里黑压压地站了许多人。
    那些人,都是来迎接他。见他下来后,似是情况紧急,就连见面的寒暄都省了,佟闻漓只见他被裹挟在人群中被那些穿着冷黑色西装外套的人拥着往外走。
    她怔怔地看着外面,偶尔飘荡过来的白色絮状的东西割裂开她眼前的画面,她反应过来,原来,巴黎下雪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那,巴黎的冬天,有时下雪。
    直到身边的助理提醒她可以下飞机了,佟闻漓才反应过来。
    她和剩余的其他乘客一起下来,一下来,那凛冽的寒风袭来,她打了个哆嗦,把头伸进他送的围巾里。
    他刚刚在飞机上没有戴那围巾,她现在有些后悔,她就应该让他把那围巾带上的,这样的话,现在围巾里就会有他的气味,有他的体温,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让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热那对她来说陌生的丝织物。
    司机是个本地的法国人,见到佟闻漓简单地问了好,发现她会说法语表示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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