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法海自然是巴不得在场的妖族不选择一拥而上,以使他不至于面对围攻左支右绌。
低念咒文,一道金光自钵盂中罩下,佛光大盛,将许宣完好无损地护在当中,却也禁锢了他的行动。而法海自己手上,则是换上了一根禅杖。
“白姑娘?”许宣在听到珍娘同法海的对话时就察觉到了不对,此时被金光笼罩,更是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奇奇怪怪的和尚竟然当真是有些神通的大能。
“这……”他伸手触碰着金光的边缘,却被一道柔和又不失强韧的力量推回,如同画地为牢,将他困在其中。
“施主暂且安心待在佛光之下,待老衲降服妖孽,便放施主出来。”
法海持杖之手与另一只手合十,冲许宣略微颔首以作安抚,然后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妖孽身上。
他见多了凡人为妖孽所迷,在他降妖时横生事端,吃过几次教训,也就不再只是单纯地保护误入的凡人,而是选择将他们圈禁在一旁。
力沉丹田,禅杖杵地,有正统传承和西方菩萨背后相助,法海虽修行时间不长,但一身佛光倒是极为厚重。
然则珍娘修的也是玄门正宗,自幼被天材地宝喂养着长大,又久居于真仙道场之中,论起修为术法,自不会惧一个小小的凡人。
佛法有诸邪辟易之能,但她一身澄然清气,又岂会受制?
珍娘并不再与法海多做口舌上的争辩,以肉掌对禅杖,周身清光莹莹,落在许宣眼中,比起那和尚口口声声所称的“妖孽”,反而更像是天上的仙人。
法海习的是刚猛功夫,一出手便金刚怒目,以杀敌为先。而珍娘则顾忌着凡人和天规,还有法海背后不知还潜藏着什么的阴谋,袖袍随手腕而动,以柔克刚,化力于无形,欲将法海擒下;或是拖延时间,等到他背后的人忍不住出手。
法海并不知珍娘此时并未用出全力,见自己与妖孽僵持不下,心知此妖功力深厚,绝非蛮力可以轻取。于是他借禅杖与袖袍碰撞时的劲力疾退几丈,右腿后撤半步,双脚微屈,沉身提气,以土之厚重加诸己身、禅杖,与佛光交融,远远看着便让人生出心悸之感。
他再挥杖,大地之力随佛光蔓延而来,势沉如山,令珍娘也稍稍凝重了神情。
驱使五行,引动地脉,借杭城乃至两浙路之人间势加诸己身……前者尚有传承在外,而后者所行法门,非圣人不可言传,更遑论为凡人所获。
佛门中人,圣人门徒……也难怪这和尚年纪轻轻便敢被驱使着来找她的麻烦。
珍娘知晓事涉圣人,她再如何谋划筹备也没有太大用处。想到那日刻意来“提醒”她的观音菩萨,珍娘眼神微动,再不留手,袖袍轻拂,原本悬在衣带上的玉饰便在一阵白光中逐渐变大,被她以左手横抱于身前。
宫音为土,乃音之主;角音属木,羽音属水;木以克土,水而生木。珍娘右手扣宫、角、羽三弦,眉眼微抬,一阵清音便欲散拨而出。
“妖皇阁下且慢。”
杭城地脉大动,惊动的自然不会只有在场的几人。有身着紫色曲领大袖,下施横襕,束以革带,头戴幞头,脚着乌皮靴的老者匆匆赶来,虽白发苍苍,但尤显精神矍铄。
感受到老者身上浑厚的皇朝气运,珍娘拨弦的手一顿,改飞龙拿云势为鹭浴盘涡势,倒是暂且放了法海一马,只以琴音平复地脉。
“护国安邦扶社稷,降施甘泽救生民。”
自新天条出世,天庭所册地仙越来越无法干预人间,但经由地府承认、以凡身功德成就鬼仙的城隍却在人间王朝气运的加持下仍保有了一定的权力,被天条承认作为人间的守护者和非人事务的管理者游走于阴阳两界。
珍娘和扑天鹰在刚进入杭州这一座大城时,就曾主动放出气息,同这位城隍打过招呼。
那时城隍并未现身,只是默认了他们的到来。如今地脉因她与法海的交锋而动,想来这位城隍也无法再继续袖手下去了。
城隍见珍娘收手,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拱手相揖,算是谢这位妖皇体谅人间不易。然后他再看向引动地脉的罪魁祸首时,就没有待珍娘那么好的脸色了。
钱塘自古繁华,更遑论杭城曾有小龙脉抬头。只因旧龙垂而未老,尔后渐发生机,方才未成京府之势。
也因此,杭城地脉关系重大,他亲自坐镇,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以异术干扰大宋的正常兴衰。
王朝国祚难以绵长,即便世出圣人,也难保帝国万世不朽。但这是他生前为之付出了一辈子努力的国家,至少不能亡于妖邪异术、奇诡手段。
法海借地脉之力斗法,虽不至于到影响龙脉的地步,但一方城池的地脉,是千百万年来靠山水与人气滋养出来的。当年川蜀地脉被毁,有先天灵根与真仙助力,也耗费经年时光方才渐渐繁盛。法海与妖皇相斗,借用地脉,若有损耗,又待何人来补?
“你是何人?”
珍娘他们熟知如今的三界秩序和各色人物,可有意被隐瞒了许多信息的法海却不清楚。
他此前游历天下,遇上的大多是没什么反抗之力的小妖。即便有在他看来的大妖殊死一搏,大多也还是被他顺顺利利地降服,不曾闹出太大动静,更不必说惊动当地城隍在他眼前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