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卓把手里喝空的易拉罐扔到垃圾桶,转身用视线寻找江岌。
他看到几米之外,江岌正倚着一棵树的树干,手里握着啤酒罐,正隔着热闹的人群朝自己看过来。
秦青卓抬步朝他走过去,由远及近的一小段路,江岌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没移开。
这少年……今晚总是盯着自己,秦青卓走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在想什么呢?”
江岌没说话,盯着秦青卓的眼睛看了两秒后,目光顺着他的鼻梁往下,落到了那两片因为酒精而殷红的、泛着水光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才低声说:“樱桃味儿的。”
“什么?”秦青卓下意识抬手触碰自己的嘴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了笑,“啤酒么?还没喝够啊……”
“你。”
“嗯?”秦青卓又是一怔,顿了顿,垂眼笑了一声,“真喝醉了是不是……走吧,一会儿散场就很难出去了。”
他说着往退场的出口走,走了几步,像来时那样转过身朝江岌招手:“快点。”
江岌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喝醉了。他直起身,收回了目光,抬步朝秦青卓走过去。
段崇安排的司机已经等到了出口处,秦青卓过去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自己车前。
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他跟江岌一起坐在车子后排。
车子驶向马路,秦青卓转头问江岌:“今晚开心么?”
江岌“嗯”了一声,又问:“你呢。”
“我也挺开心的,”秦青卓笑了笑,后背倚到座椅靠背上,“上台演出的乐队有你喜欢的么?”
“栖息之树吧,他们那张同名专辑我挺喜欢的。”想到乐队成员从台上跳下来围住秦青卓的那一幕,江岌又问,“你跟他们很熟?”
“你喜欢那张专辑,都没注意它的制作人是谁么?”秦青卓偏过脸看向窗外,声音带着笑意。
江岌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意外:“是你帮他们做的那张专辑?”
“是啊。”秦青卓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
难怪,江岌记得自己当时是偶然听到栖息之树那张同名专辑的,听过之后觉得这乐队挺特别,整张专辑的风格有种很大胆的冲撞感,一些古典乐器的融入也很巧妙。也正因此,那张专辑听完,他又去找了这乐队的其他专辑来听,却发现他还是更喜欢那张同名专辑。
原本以为是乐队在那张专辑上做了相对大胆的风格尝试,却没注意到其实是制作人加入了他的想法……
所以在跟秦青卓真正遇见之前,已经有过很多次这种不经意间的相遇了吧……江岌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神奇。
“林栖这个人啊,其实跟你的经历还挺像的,”喝酒之后的秦青卓语调变得更加柔缓,“我帮他做那张专辑之前,他的状态也很差,不比你好多少。但是你看他现在,是不是还挺松弛的?”
“所以江岌,”秦青卓说,“我今晚带你来这个音乐节,一方面是想带你来散散心,另一方面也想让你知道,人生很长,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你才十九岁,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你和你的乐队会变成什么样子,说实话我也想象不到,但我挺期待的。应该会像栖息之树那样,有很多人喜欢你们吧,或许有更多的人喜欢你们也说不定……”
秦青卓说着,虚虚握拳抵在唇边,挡了个呵欠。
昨晚陪江岌待到太晚,几乎一夜未眠,这会儿又喝了酒,困意泛了上来,他音量低下来:“一喝酒就犯困,我眯一会儿。”
江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手机振了一下,江岌拿出来看了一眼,钟扬发来了消息:“卧槽,你跟青卓哥去音乐节怎么不叫上我!”
再下面,他转来了一条微博:“看看,看看,不带我的后果!”
江岌打开那条微博看了一眼,发布微博的博主语气激动:“看看我在今晚的音乐节上看到了谁!!!”下面还附了一段自己拍摄的视频,是秦青卓和江岌一起弹吉他的那段视频。
这条微博是半个多小时前发布的,但转发和评论已经几千,点赞数更是破万。
评论区里,博主又解释了一条:“应该不是提前安排好的快闪活动,我看秦青卓被林栖他们拖上来的时候挺懵的,好像还喝了酒,林栖让他唱歌,他没唱,说最近手受伤了点名要江岌跟他一起弹一段吉他,然后弹吉他全程江岌的眼神就没从秦青卓脸上移开过!!!”
下面的评论都挺疯——
“瞒着所有人偷偷去音乐节是什么小情侣行为!”
“说什么手受伤了完全是借口吧!就是想当众一起弹吉他对不对!”
“三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现在到哪一步了!”
“是因为最近那档节目好上的吗,记得江岌还怼过秦青卓来着,这是什么惊世大反转……”
“歪个重点,两个人的手都好好看……”
“等等,帽檐压这么低博主是怎么看出江岌的眼神没从秦青卓脸上移开过的……该不会是糊逼节目组在炒作吧???”
“直觉告诉我这对儿是真的,我先嗑为敬了朋友们!!”
……
江岌划动着屏幕看了几条评论,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条评论上:“他们俩上台之前我就看见了,没好意思上前打扰,远远拍了照片,作个证,江岌确实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秦青卓。”
江岌点开评论后面附着的照片,照片确实是远远拍的,周围躁动的人群都是虚化的,只有中间他和秦青卓是清晰的。
照片上,江岌手里的啤酒似乎刚从嘴边移开,正微微侧着脸,眼神停留在身旁秦青卓的脸上,秦青卓手里也拿着一瓶啤酒,后背倚着树,一条腿微微屈着,看上去姿态放松。
拇指停留片刻,江岌长按屏幕,将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又存了一张他们一起弹吉他的照片。
摁熄手机屏幕,他转过脸看向秦青卓。
秦青卓摘了棒球帽,正闭着眼睛斜靠在椅背上,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了一道阴影。
车窗开了一条缝,风顺着吹进来,将他略长的头发吹得飘到了脸侧。
街边昏黄的路灯映到秦青卓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心脏又开始有力地撞击胸腔,这让江岌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都活得很麻木,心脏似乎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跳得这么鲜活过。
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量,好像在告诉他,活着这事儿也没那么糟糕。
许是觉得有些痒,秦青卓这时抬起手拨了一下脸上的头发,但半睡半醒之间,那捋被拨开的头发很快又被吹到了他的脸上。
江岌侧过身,伸长胳膊把秦青卓那侧的车窗关严了。
盯着秦青卓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抬起手,动作很轻地将那几根飘到秦青卓脸上的发丝捋到了耳后。
第43章
第四场比赛录制当天,秦青卓到演播厅时,工作人员正在调试各种设备。
观众还没进场,此刻观众席上坐着等待彩排的乐手们。秦青卓一眼扫过去,没看见糙面云乐队三个人,倒是看见了那天跟糙面云起冲突的城市坍塌乐队。
其他乐手看见秦青卓,都招手跟他打招呼,但城市坍塌三个人却目光躲闪,似乎有意对他视而不见。
秦青卓找了个自己队内相熟的乐手问:“糙面云还没来?”
那人摇头:“没见着。”
“认怂退赛了吧。”后排坐着的城市坍塌贝斯手接话,其他两人也跟着笑起来。
秦青卓心头掠过一丝不适,目光朝那三个人的方向看去。
刚刚只扫了一眼还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三个人脸上似乎都涂了厚厚的粉底,估计是为了遮那天被江岌和钟扬打出的伤。
城市坍塌三个人论长相只能算平平无奇,以前好歹还能靠造型撑撑场面,如今受了伤,更是给本就不富裕的颜值雪上加霜。即便涂了厚重的粉底来遮,也仍旧无力回天,反倒显得有些怪模怪样。
台上灯光师正进行灯光调试,冷不防一道冷白的光朝这边打过来,衬得三人脸上的粉底犹如墙面上刮了一层厚重的腻子。
秦青卓不忍细看,别开脸,脑中闪过钱钟书的那句名言——“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继而觉得这话实在太损,忍不住有些想笑,心道自己颜控这毛病真是没得治了。
一直在舞台边上盯彩排的陈嘉脚步匆匆地朝秦青卓走过来:“青卓哥,糙面云还没过来,江岌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秦青卓转过头,目光看向陈嘉手里拿着的手机,上面显示拨给江岌的电话迟迟无人接通,“联系不上江岌?”
“嗯,打电话也不接,这又是什么情况……”陈嘉皱着眉嘀咕,“施导刚刚一听糙面云还没来,正发火呢。”
秦青卓微微蹙起眉——江岌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情?跟那位隋叔有关?
思忖几秒,他拿出手机,对陈嘉说了句“我试试吧”,然后拨通了江岌的号码。
听筒内响起了等待音,好一会儿也没人接,正当秦青卓不抱什么希望时,电话却忽然被接通了,江岌在那头“喂?”了一声。
陈嘉面露讶异,低声问:“接通了?”
秦青卓点了点头,跟陈嘉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到一旁打电话。
他朝过道走过去,有意避开陈嘉和其他乐手:“江岌,你那边还好吗?”
“嗯,”江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江北走丢了,我们刚把她找回来。”
“江北没事吧?”
“身体状态不太好,我先送她去医院看看。”
“那快去吧。”顿了顿,秦青卓又说,“今天的比赛……”
“应该赶不上彩排了,不过比赛没问题。” 江岌说,“我会去的,放心。”
秦青卓又“嗯”了一声。
江岌说这话时语调沉稳,他一说“放心”,秦青卓便好像真的放下心来。
挂断电话,他朝陈嘉走过去:“他们那边出了点事情,要晚点过来,彩排赶不上了,但不会耽误比赛。”
“那还好,我去跟施导说一声。”陈嘉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犯愁,“不过这又不来彩排,施导一准儿还得发火……”
见她有些头疼的模样,秦青卓说:“你不是还得盯彩排么?我去跟施导说吧。”
“真的?”陈嘉立时如遇救星,“那可太谢谢你了青卓哥,说实话我还真是有点打怵,录制前一小时的施导最可怕了……”
秦青卓笑了一声:“施导在哪儿?”
“应该在导播室。对了,”陈嘉递来几页纸,“给你这场比赛的流程和台本。”
秦青卓点了点头,接过来,一边翻看一边朝导播室走过去。
台本上,糙面云的选曲还是江岌之前报上去的那一首,看来最终他仍然决定不唱那首《长夜无边》。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秦青卓还是尊重江岌的选择,毕竟江岌有自己的理由。
目光停留在今晚的压轴pk——“城市坍塌pk糙面云”那一行,秦青卓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城市坍塌……真的是内定冠军吗?
如今比赛进程过半,施尧最初递来的那张“保驾护航”名单上,有的乐队已然成了“弃子”,也有名单之外的乐队听说后续跟节目组签了约。
诚然,从一开始,城市坍塌这支乐队就颇受施尧重视,内部也一直有这种传闻,但究竟是否属实,倒没听过确切的消息……不然一会儿见到施尧,稍微探探他的口风?
离导播室还有几米远的距离,施尧训斥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秦青卓的思绪。
他回过神,心道难怪陈嘉刚刚打怵成那样,施尧发起火来确实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