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
他脸色转青又转白,最后似乎带了点恳求的语气:“别告诉她,永远。”
沈靖用力将扬起的嘴角抹下来,转移话题:“大哥,其实我刚来不久后就发现闽都王的弟弟洗越其实早已被控制,其余各势力也没有反动造乱的痕迹,金澜公主当初的捷报是故意误传军情。”
沈珩:“这是找个合理的借口调离皇城就近范围内大部分兵力,成为她们的大军…在我来这里之前,塞外又传消息来说各部族有进宫的趋势,官家又截了子嶙七万人马给彪国公带过去,所以说眼下皇城除了禁军,就剩下子嶙三万兵马了。”
彪国公便是郑英的舅舅,远征大将军。
“按这么说,就算我那个姑母要逼宫,凭她暗中掌握的兵力也是有限,尤侯还是可以抵挡的。”萧盛铭道。
最多将守皇城两万禁军算是她的人,也打不过三万。
沈珩神色复杂地摇摇头:“子嶙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身不由己了,届时那三万是不是在他手上亦是难说。而这边南蛮至少有两万兵力,与萧伯爵三万人马一举踏入中原,将会严重威胁到官家的龙椅。
且听闻银翎公主也要回京,这会子应该到京城与萧太后计谋好,然后回去塞外了。若我猜得不错,塞外所有部落会倾力进攻,拖住七万大军,让他们无暇分身回来护驾。”
沈靖一听分析愁坏了,他杀敌无数,从没经历过政变,如此精密布算的谋反,他们还无能为力的样子,可如何是好!
“妹夫,这回连你也没辙了吗?”萧盛铭失望道。
沈珩沉默。
沈靖却说道:“大哥,你以前的人肯定还听你的,叫他们保护我们回京去!”
沈珩思量了好久,将局势犹如一盘棋局在脑海中重复走了无数套路,沉吟说道:“我的三千骑兵虽然还能听我的,但最多只能掩护我们逃回京城,那么做是白白牺牲他们,毫无作用,我只能留下解决难处。”
他经过慎重的考虑,对萧盛铭说道:“二舅哥,眼下只能靠你了。”
萧铭盛满脸疑惑,指着自己:“我?”
沈珩颔首,无比肯定说道:对。你,只有你。”
银翎公主收拾得差不多了,走之前却还有两处地方想去走走。
她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来到一座废弃许久的宫殿一一颜喜宫。
推开门,一殿萧条尘埃。
她特地走到一张高脚木案下,弯腰看了看,再从案下的角度望向外头,叹了口气又离开了。
最后来到了皇帝理政的宫殿,微公公瞧见了她,忙迎过来,“殿下可是有事来寻官家?”
问得格外谨慎,要知道这位公主可是回来一个月都没和皇帝打过面照。
银翎不卑不亢道:“我想进去看看。”
微公公不解,但还是进去请示了孝帝,孝帝也是不解,却同意了。
随后便看见银翎公主跨过门槛,眼神充满怀念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定在孝帝那。
准确地来说,是定在了那张大气与威严的龙案龙椅上。
她最后与孝帝对视片刻,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出京城时,萧太后来相送,再三叮嘱她尽快回到塞外,一切按计划行事。
银翎公主点点头,带着孩子登上了凤驾。
萧太后见状,就要回宫,可身后的小女儿又忽然下车跑过来,满眼通红问她:“母亲,您为什么那时候不多陪陪我,多陪我玩,陪我捉迷藏…”
"你这孩子!"萧太后摸摸她额头,温温的,不像发烧,“你说你小时候吗?那时候母亲多忙啊,桌面上满满事物要批,自然没时间陪你的,可是这大好江山也就是在你想玩的时候打下了基奠说得太有道理了,显得她很不懂事。
无话可说,银翻公主默默登上马车,队伍启程,缓缓远去。
萧太后遥望,对小女儿的行径摇摇头,忽见队伍的后头有道老态的背影,好像在哪见过,却没放在心上,转身回皇宫。
此时天空绛雪。
银翎公主拿出一个琉璃瓶去盛,小王子们莫名其妙问母亲为什么这么做。
银翎温柔对他们说道:“故土的雪和塞外不一样,母亲想一点点带走,哪怕化成了水。”
近来文武百官又开始上奏弹劾一个人。
弹劾的人在朝廷里没有官职,却有一品头衔。
弹劾的内容便是她大逆不道,不为亡夫下葬,还将宫里去相府弄好的灵堂全收掉了,这种女子就该褫夺诰命,治罪下狱。
孝帝最开始并不理会这种弹劾,但是声音越来越多,多到已经在朝会上公开提出了。
实在受不了,孝帝龙掌一震扶手,大斥:”你们是太闲了!沈相下不下葬,这是人家家务事,就算有违礼法,萧氏肚子里还有遗腹子,一个妇道人家忽遭如此巨大的变故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
你们一个个说治罪,说下狱,沈相为朝廷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万一萧氏一激动出了意外,孩子没了,你们谁来担这个孽?!
尤子嶙也大声道:“连个女人都要弹劾,吃撑了是吧你们!”
所有人都噤声了。
有传闻说连整座相府都是那萧氏的,她又是沈相正妻,足以看得出在沈家是有大权的,葬不葬的,不勉强了,为了各自的声誉,还是别碍着那珍贵的遗腹子出生为妥。
就看看,那萧氏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隆冬过半,年关将近。
刚送走了来劝说的沈立璋和沈殊两位长辈,萧羡鱼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望着亭下的残雪发呆。
自她告知青杨沈珩未死,有可能被带去南边后,青杨追去许久未来消息。
连沈靖和萧盛铭也像是失踪了一般。
贾晴心和徐氏都说断信已有两个月,各个每日以泪洗面。
屋里烧着碳,周身暖烘烘的,可一颗心却越等越凉。
她不由产生恐惧,害怕青杨找不到沈珩,自己将与沈珩天各一方,至死无缘再见。
天很快断了光明,寒风吹晃烛火,又是独碗双筷的一餐。
望眼欲穿,她能清楚算出这是沈珩没有陪自己用膳的第六十七天,只是六十七天,却像等出了一辈子那么长的煎熬,余生她还能坚持多久?
她伤感影响食欲,草草拨弄几口便搁下筷子。
忽不见秀月,便叫了春泥询问。
“后门有人说找夫人您,秀月说她先去看看,无关紧要的就打发了,不让打扰您。”
春泥退下,后头慌慌张张的秀月与她撞了一起,秀月顾不上相扶,爬起来就对萧羡鱼说道:“夫人,您快去见见!”
萧羡鱼霍然站起来,难道是…不,不对,如果是沈珩回来了,他是不必忌讳直接进房的,那到底是谁?
她失落无比,但心里猜着,不论是谁,一定很重要!
才碎步出了房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浑身灰衣斗篷的男人,那男人当即撂开兜帽,露出了脸。
萧羡鱼大喜:“二哥哥!”
“小妹!”萧盛铭风尘仆仆,发丝有些凌乱,人也瘦了许多。
兄妹二人相见欢喜,外头较冷,便速速去了瀚碧院的雅厅。
“你与家中断信,嫂子每日翘首以盼,可是知道你回来了?"萧羡鱼一边叫人张罗吃食,一边问。
萧盛铭也很挂念妻儿,却道:“我此次回京是秘密行动,万不能见她!小妹,我刚入京便直接来寻你,是有要事交于你做!”
萧羡鱼望着兄长,如此严肃的表情,不禁在一瞬间想到了许多,迟疑开口:“…沈.…沈珩你是不是见到他了?”
“是!他安然无恙,你不要担心。”
闻言,萧羡鱼先是怔住了,然后眼泪不受控制流得滴滴哒哒,接着是一阵傻笑。
秀月直接蹦了起来,“太好了!”
萧盛铭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小妹,这一路回京,二哥哥多多少少听了些事,你受苦了。”
“没有苦!”她抹干眼泪,很开心的样子,“只要他还活着,还好好的,我什么都能撑过去!”
萧盛铭欣慰极了,这做夫妻能做到如他们二人这般份上的,也是世间少有的了。
“小妹,你赶紧准备一下,进宫去找官家。沈珩在南境能不能成功,先看你,再看我了。”
萧盛铭缓缓将事情说了出来,结合这一路沈珩手底下的暗桩消息得出一个猜测,只待南部的金澜公主一声名下,那几万大军便要移往京城方向。
届时塞外也会差不多时间暴乱,然后萧太后趁机行动。
“沈珩的猜测非常符合太后的心思,既然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唯有支持。”萧羡鱼坚定道。
萧盛铭又担忧道:“另外,我回来经过城门险些被认出来,好不容易人多杂乱钻了空子,要再掩人耳目出京怕是有难度,眼下出入城,就连坐马车的都得盘问查看!”
回想起那惊险的一幕,他心有余悸。
萧羡鱼沉思后,道:“别担心,我有一石二鸟之计。”
”你想到办法了吗?”
犹如拨云见日,她笑了笑,“二哥哥看着吧。”
翌日,萧羡鱼进宫求见孝帝。
后来相府开始置办丧事,许多人都说那萧氏开窍得挺快的,终于接受了现实。
就连萧太后也冷笑,如此一来,朝中孝帝的势力便随着沈珩的死盖棺定论,只能眼睁睁看着龙椅被夺了。
还心说那个小丫头心性再高,也还是得认命,同时感叹世间一般女子大多是倚靠男人的,没了男人便像无坟孤魂一样,命不由己,孤苦余生,毫无追求。
而她就不一样了,男人,丈夫是掩盖她光芒的厚重黑布,必须揭下并甩得远远的!
送葬的队伍十分浩大,萧羡鱼走不了太久,坐在轿子里出了京城。
在去沈家墓地与南部的分叉口,萧盛铭与她告别。
他实在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混出离京城几里地外,小妹用沈珩的丧事做借口去寻找官家没有受到怀疑,送丧出城那么远也异常顺利,可不是一石二鸟。
“交给你了,二哥哥。”
萧羡鱼满眼托付,望着萧盛铭策马而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某个深夜,尤子嶙受召去到城外一处地方。
当蒙住眼睛的黑布撤去时,他当即瞠目欲裂,想冲过去可被好多人拦住。
他看见黑漆漆的小屋内关押了数不清的女眷,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孩子,而尤棠和他的母亲也在其中,全部被绑着手脚,嘴被堵住。
她们个个神色惊恐,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