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吧。”
手臂突然覆上力道,转瞬即逝,帮她披好那件衣服。
宋疏迟眉眼温润,眼尾浅浅上扬,是偏向礼貌的笑。
“衣服口袋里有纸巾。”
逢夏身上套着那件宽松整洁的男生外套,下摆正好到她大腿处,完全能遮挡住她被人工降雨弄出来的狼狈。
她下意识扯了扯外套。
陌生的气息侵入领地,萦着雪松和鼠尾草,偏清冽的味道,像从那场窒息的大雨里逃出,奔向阳光且湛蓝的海。
“狐狸?!阿夏!奇怪人呢——”林意眠急促的声音传来。
她回过神来。
“那个,今天真的很谢谢……我朋友过来了,”逢夏自我介绍,“我是逢夏,大二,舞蹈学院现代舞专业的,外套我洗好了还你。”
她注意到,宋疏迟往她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是确认过后的。
“逢夏。”他说。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重、不轻,却像是在他的唇边经历了一场浪漫的旅行。
林间风过树梢,枝叶簌簌落声响起。
他看向她,声音揉着些许淡然笑意,音色圆润,正如清风徐来。
“宋疏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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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暖阳邂逅云端,绯色洒满青葱枝丫晕出深浅交错的光斑,缓缓下落,连带倾覆这吵吵闹闹的音乐厅后台。
逢夏没有回宿舍休息的时间,这是一个月前就排好的行程,要参加学校的音乐交流会。
历年来a大都会和伦敦音乐大学举办交流会,由两所大学轮流派出优秀学生表演获奖作品,相互交流学习,届时各大校内领导业界大牛都会莅临,重要性可见一斑。
今年的交流会,林意眠负责总策划,逢夏是主持人。
逢夏匆匆吃过止疼药,换上新的礼服,又要开始化妆,换台本背,好不容易结束能抽空闭着眼睛小憩。
桌边的手机如炸弹轰过,让她不得一刻安宁。
逢夏烦躁地去摸手机。
【夏夏,你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一回来就没找到你,我是去给你买药了,你现在还好吗?】
【夏夏,你别任性了。晚上你在音乐厅主持对吗,我去给宝贝捧场。】
都是顾泽西发过来的,信息和电话时间就在前不久,几分钟一条的频率。
“狐狸,准备候场了,你好点了吗?”林意眠拿着表演顺序的卡进来,她注意到桌面上动也没动过的创口贴,皱眉道,“你又没处理伤口?”
林意眠知道逢夏这倔毛病,他们学现代舞的,身上基本一天不青紫都是奇迹,逢夏好像早习惯了,从来不喊疼,伤口老不当一回事。
逢夏没回消息,关掉手机:“伤太多,贴上去会影响交流会的宣传照。”
她偏头笑起来,明眸皓齿,轻懒安慰道:
“没事的,我回去再弄一样。”
“……”林意眠长长叹气,紧蹙眉心,“都怪顾泽西安排的破事儿,你脸色都比粉底白。”
林意眠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说正事,“细节我们彩排都对过了,你就放轻松讲就好,弄完这阵,周末出去庆功。”
逢夏笑着点头。
林意眠看了眼手表:“差不多了,你准备上场。礼裙太薄了,你下场记得把外套衣服披上,别又痛经了。”
“好。”
她们准备到后台备场,人未至,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先行将门砸了个粉碎。
“完蛋!小提琴手不、不见了!!”
“……”
所有的出演顺序都是两所学校的学生轮流出场,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探讨对比,缺一个人——整场节奏全乱。
这次交流会的重要性不必多言,要是出错,不止是林意眠要担责,a大更是丢面。
场上灯光已然调暗,聚光灯打在入口,交流会开始迫在眉睫。
无一人说话,盛夏时分,场面却焦灼得如冰雪侵体。
“哪儿都找过了!就是看不到人!”另一个负责人急得话都说不清,“……怎怎怎么办呢?”
“先别慌。”逢夏顿了几秒,有条不紊地安排,“做最坏的打算,我调整表演顺序,把两方的小提琴的演奏放到最后。你们试着找人,两手准备,问问有没有别的小提琴手能代替演出。”
“对……前面不能乱,回到各自的职位!”林意眠即刻安排,“那个马上上台了,狐狸,你别紧张,前台靠你——”
她自己紧张得尾音都在抖。
逢夏没忍住轻笑了声,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怕。”
林意眠稍愣,对上她的眼。
少女的狐狸眼自然上扬,含着细碎的笑意,漂亮又耀眼。
“交给我。”
/
夜幕降临,再亮的明灯都被无边的黑沉包裹得渺小压抑。
时间在一首首高山流水的演奏曲目中消逝,逢夏尽力变着花样说介绍词来拖延时间,台下人山人海的观众在此刻都无一不变成催命似的倒计时。
逢夏握着麦克风,手心隐隐冒出细汗。
她走下台,这是最后一首了,已经是伦敦学校的学生在表演小提琴曲,没有时间再让他们拖延了。
逢夏:“找到人没有?”
“找是找到了,根本过不来!那人出去买烟,在思明楼门口被刹车失灵的外卖车给撞了,现在那手肿得比包子还包子,别说拉琴了!”
“……”
逢夏蹙眉:“备选的人呢?”
“这儿!”
逢夏稍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男生身影笔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即便是逆着光都在熠熠生辉。
她没想到能在这看到顾泽西。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这出了点麻烦,我就来了。”他说,“这是我找来救场的,虽说表演水平没那么高,也算能先止损。”
说着,顾泽西伸手揉了揉逢夏的头发,亲昵道:“夏夏,别生气了。”
空调冷气不断垂落,正午因为跳舞拍摄的伤口未结痂,丝丝抽疼。
逢夏长眉稍蹙,才低声道:“谢谢。”
她看了眼顾泽西带来的那个男生,应该也是小提琴专业的,但在学校并不出名。
“可是……”林意眠犹豫开口,“这首表演曲目真的很难,一般人上去肯定会露馅的。”
顾泽西:“陈于本来就是学校最专业的小提琴手,这已经是临时能找到最好的了,这不上你们怎么收场?”
“如果演砸了我们也不能收场。”副策划头疼地回。
毕竟是音乐交流会,台下专业人士比比皆是,原本来表演的就是学院顶尖的学生,选曲并不容易,万一演奏时出错——
空旷室内徘徊的小提琴音已快到尾声,每个音符仿若硕大陨石悬空在摇摇欲坠的后台。
“都别吵了!”林意眠眼睛发红,“再等等看,给我点时间!狐狸,你帮我拖一拖。”
逢夏轻抚了下她的背脊,“好。”
在逢夏走上台的时候,室内灯的白炽灯如银河编织,台下观众的每一张脸都跃然于眼前,是兴奋、期待、催促。
她用最大限度扯套词给林意眠思考的时间。
她是维持混乱和静谧的最后一道防线,前排校领导略带不满的声音,后台嗡嗡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嘈杂。
逢夏深呼吸,耳麦终于传来声音。
“狐狸,快报幕!”
逢夏用余光去看后台后场的位置,幕布遮挡,她只能看到一截黑亮光滑的男士皮鞋。
漆面反映出漫天的白炽灯光点。
莫名的眼熟。
逢夏以为是顾泽西带来的那位,她收回视线,“有请a大音乐学院带来的最后一曲小提琴独奏《der erlkonig》。”
掌声如雷。
收起手卡,她往退场的方向走,那双漆黑的男士皮鞋也迈出步伐。
她的视线从下往上,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笔直而修长的腿,劲瘦的腰身,整洁而一丝不皱的白衬衫。
逢夏不自觉地捏紧手卡,她突然回想到几个小时前那个温和如夏日清风的存在。
似乎。
就是他。
逢夏走到候场位置,正打算细看,敞亮瞬时坠入黑暗。
视线里一无所知。
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会不会被搞砸交流会,不安缠绵着心脏砰砰跳动。
她睁大眼睛,试图想看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