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担心,在林远秋笔尖碰到纸张的一刹那,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看到白纸上散开的大墨团,林远秋傻眼,这不会是生宣吧?
他赶忙拿起白纸瞧了瞧,没有点点矾光,确认是生宣无疑了。
林远秋忍不住想笑,前一刻他还在担心字写的太好会惹人怀疑,可这会儿,他却又发愁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晕墨的生宣上写出工整的字来。
好在他前世的书法基础还在,等练写了整整一大张后,林远秋已能很好的控墨了。
见儿子一笔一划越写越认真,林三柱的嘴角也跟着越扬越高。
心中更觉欣慰,也不枉他咬牙扛下的那些麻袋。
正这样想着,就听屋外头传来林大柱的声音,“咦,咱家的磨刀石咋成这样了?”
……
第13章 老毛病又犯了
听到林大柱的声音,林远秋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想着,这会儿便宜爹肯定很尴尬吧。
哪知,等林远秋瞟眼偷偷往林三柱那边瞧时,发现人家盘在炕上,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这不,见儿子分了心,林三柱还一个劲的催道:“狗子快写,等把这张纸写满了,爹就拿过去给你爷奶看!”
这是急着去显摆呢。
果然,等林远秋刚收了笔,墨还未干呢,早已下炕的林三柱拿起纸张就出了房门,要不是担心跑太快,会吹褶了手里的字,林远秋绝对相信,便宜爹肯定会跑出风一样的速度。
正房里,老林头和大儿子正在研究磨刀石咋剩半块的事,冷不丁就有哈哈哈的大笑声传来。
吴氏吓了一跳,等听清是三儿子的声音后,气得一把抓起炕上扫灰的笤帚,准备好好收拾这差点吓死老娘的糟心玩意。
林三柱哪里能想到刚刚自己的一笑有多吓人,这会儿他的心思全在手中的字上呢,“爹,娘,你们快看我家狗子写的字,可精神呢!”
“精神精神,我看你是神经才是!”
吴氏举起笤帚就想朝林三柱头上来一下,可一看到儿子手里还拿着纸,当下就收了手,这纸可精贵,别被自己一笤帚给拍烂了。
“爹你看!”林三柱把纸小心摊在炕上,嘴上的笑抿也抿不住。
老林头起先没在意,虽最近他对小孙子另眼相看了不少,可一个才五岁的小毛头,就算会写字,也肯定跟鬼画符差不多,怎么可能和精神挨上边。
也就老三,自家狗子啥啥都是好的。
林大柱跟老爹一样的想法,三弟宝贝狗子,家里谁不知晓,哪有才开蒙几天,就有能写出一手好字的娃,真要有的话,那还不得是考秀才公的料啊。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看到炕上摊着的字后,就消失的无影踪了。
“老三,这字真是狗子写的?”老林头和林大柱异口同声。
眼前工工整整的字,让两人惊讶的不行,这孩子咋这么厉害。
吴氏也忘记要收拾三儿子的事了,手里的笤帚也丢回到了炕上,一双眼睛盯着纸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林三柱翻了个白眼,“不是我家狗子写的,难道还是我这个懒爹写的啊!”
得,还知道自己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老林头拿起纸,再次细看了起来,字体工整,果然和老三说得那样,个个精神。
虽然老林头和林大柱都不识字,可在世上活了几十年,字写得好歹还是能分出来的。
虽然这字说不上有多好,可就狗子现在的岁数,能一笔一划的把字写工整,已难能可贵了。
林三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不,也不瞧瞧是谁生的娃!”
见不得三弟这副显摆样,林大柱把磨刀石的难题丢给了他,“三弟,咱家的磨刀石咋成这样了?”
林三柱看着被自己敲剩的半块,脸不红心不跳,“这我咋知道,该不会被野猫踢了吧。”
说罢,他拿过自己儿子写的字,“爹,娘,我回屋去了,狗子今日可要写好几张呢,我得帮着去磨墨!”
“磨”字刚说出口,林三柱立马捂住了嘴。
哎呦,差点说漏了。
而林大柱听到三弟提到了野猫,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遂转身出了房,准备再去寻寻另外半块,虽然破了,可也能磨刀不是。
老林头深吸了口烟,问道,“咱家一共存了多少银两了?”
吴氏知道此时老头子的心里想法,也没多说,打开炕柜后,窸窸窣窣摸出一个灰布钱袋,道:“加上今年卖柿子的十二吊,共四两七钱。”
四两七钱,五两都不到。
老林头叹气,不说日后考试的费用,就是眼下的纸笔书册都开销不出来。
且家里又不止狗子一个孙儿,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虽期望着明年做柿饼的营生,可银钱没落口袋前,谁都不知道光景咋样。
唉,穷人家的娃儿,就算再聪慧也无用,没有银钱,也只能认命。
……
等三张大字写完,已是两个时辰后了,林远秋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好久没拿毛笔了,有些手生,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林三柱把字一张张晾在炕上,这会儿炕上还有余温,很快就能干了。
转头,却见儿子又打开了三字经,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狗子,你不歇一歇吗?”
林三柱有些心疼,这都两个时辰了,他儿子还没下过炕呢。
林远秋摇头,这有什么累的,比起辛苦劳作在地里的农人,他不知道要轻松上多少。
再说,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就等着日后下地轮锄头吧。
看到眼前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便宜爹,再想起对方脖子上还未好的擦伤,林远秋忍不住道,“爹,儿子一定好好念书,日后让你享大福!”
林三柱呆愣三秒,随后是抑制不住的欢喜,“诶诶诶,爹爹就等着狗子让爹享大福了!”
旋即,林三柱的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怕被儿子看到,便一个转身,“狗子你在这儿乖乖念书哈,爹爹去你爷奶那儿一趟!”
说着,边抹眼泪边快步出了门。
等抹干了泪,林三柱又晃荡晃荡往正房去了。
吴氏心里纳闷,以前三儿子怕自己念叨,恨不得躲着她走,可以说一年到头都不来正房几趟,今日倒是奇怪,这都第三趟了。
再看老三手上,空空的,也不是还炕桌来的。
所以这一日三趟的,发啥神经啊。
林三柱嘴角咧到了耳朵根,“爹,娘,我家狗子说日后要让我享大福呢。”
得,又是显摆来的。
吴氏翻了个白眼,“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你啥时候让娘享享清福啊?”
林三柱满脸是笑,“看娘说的,儿子享福了不就是您跟爹享福啊,娘,等狗子出息了,儿子就给您买金簪子戴,给爹买上好的烟丝抽,还有,娘,那金镯子儿子一次给您买两个,保证让娘穿金戴银跟个地主婆似的。”
吴氏仿佛已经金镯子在手,顿时笑成了花,她的乖娃自己没有白疼。
老林头:总算知道老婆子为啥偏疼老三了,就这抹了蜜的嘴,老大和老二拍马都难追。
……
临近酉时,在外晃荡的人都归家来了。
先是林远槐和林远柏,两人刚与人打了雪仗,这会儿衣服裤子还有布鞋上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水渍,看来挨一顿揍自是难免。
果然,就见周氏和刘氏气呼呼冲上前,一把扯过各自儿子的耳朵,回房教训去了。
林远槐和林远柏嗷嗷叫,想引起爷奶的心疼,别家宝贝孙子要挨爹娘揍,爷奶可都是过来阻拦的。
哪知老林头和吴氏只当没听到,皮孩子再不揍一顿的话,将来指不定还要上天。
何况亲爹娘哪里会下大力气打,最多屁股挨个几巴掌就完事了。
果然,不出半盏茶功夫,两人又活蹦乱跳的过来找林远秋玩了。
“狗子弟弟,今天我们打雪仗可好玩哩!”林远槐一副你没去实在太吃亏的样子。
“是哦是哦,打雪仗可好玩了。”林远柏十分认同三哥的话,“对了,方才我们还在山上看到野兔了,可惜一转眼就被它跑没影了。”
唉,要是能抓到就好了,这样自己就有肉吃了。
想到肉,林远柏立马想起年三十晚上的大鸡腿,转头问向林远槐,“三哥,还有多久过年啊?”
林远槐摇头,他哪里知道,不过爹爹告诉他,下雪的时候就快要过年了,昨日已经下过雪了,想来过年就快了吧。
林三柱边收拾着自制的砚台,边忍不住想笑,都说“小娃儿盼过年,大人怕过年”,还真是这样的。
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天天巴望着过年吗,可成了家有了娃后,就怕过年了,主要还是没银钱闹的。
就像现在,自己虽然做出这么一个“砚台”出来,可也只能搁在家里用用,要是让狗子带去族学的话,不说用起来方不方便,会被其他娃儿笑话是肯定的。
所以,他还得想想旁的法子才行。
要不再去趟镇上?
想到何老爷家的喜钱和布施的白面馒头,林三柱有些心动。
临近年关,娶妻嫁女的多了起来,这样的大喜事,肯定有像何老爷这种喜欢往外撒喜钱的人家,自己要是去的话,说不定又能抢个二、三十文到手。
且这样的好事,若是一天能碰到五六七八回的,那自家狗子的砚台不就有着落了吗。
林三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遂决定明日就去镇上看看。
……
快到饭点的时候,冯氏回来了,脚步声轻快,可见今日与人八卦的挺开心的。
吴氏并没给儿媳分家务,所以做饭的事都是妯娌三人一起。
见大嫂二嫂已开始揉面捏窝头,冯氏忙坐到灶膛前,拿起柴禾,点火烧水了。
“大嫂二嫂,你们晓得吗,咱们村的桂小子说上媳妇了,是张媒婆给说的姑娘,就新弯村的,听说光谢媒钱就给了二十文呢,我跟你们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