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简直一路在忽悠她,给她下套。
早上富贵儿告诉她,扶桑和春神真的有一个孩子。
甚至于那个孩子存在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真正在一起。
扶桑对于春神的依赖是天上地下都知道的。
春神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亦亲人,唯独缺乏了点恋人的意味。
春神是生命之神,她平等地爱着众生,由衷地因为生命而喜悦。
扶桑总想着讨她的欢心。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有一天他灵体的枝叶开始暴长,本体也开始发生变化,他像个敏感的孩子,被春神触碰会变得不受控制地生长。
他的情绪也变得敏感,会因为见不到
她而变得焦躁和不安,他甚至用枝叶捆过她,把她困在云崖上,不让她离开。
但春神又怎么会挣脱不了呢?
她只是纵容着他偶尔的任性,就好像她对待这世间的万物一样,怜悯、慈爱。
扶桑在花季之外开花了,淡绿色的花朵开满了枝丫,它像是要把自己的爱意榨干了都给她。
春神只是笑着,拨开层层叠叠的花条,问他为什么最近不开心。
他说不出来,只是沉默着。
他把识海敞开了让她进去,他的识海里灵体的花朵开得更加茂密和鲜艳,他像是变成了一条河流,枝叶流淌着,缠绕着,匍匐在她脚下,他想就这样和她待着,永远也不分开。
她以为他难过不开心,于是躺下来陪他。
这天她睡在他的识海里,柔软的枝条覆盖她的身体,他贪恋地把枝条缠在她的身上。
伸进她的发丝里。
他们依偎在一起,像是本来就是一体。
春神醒过来的时候系了腰带,没有责怪他的无礼,只是盘腿坐着,吩咐道:“替我束发。”
扶桑就站在她身后,挽着她的发丝,用木簪把她的头发束起来,再用红绳把发尾扎起来,
那木簪也是扶桑木,他从自己身上挑选了最漂亮的枝干,打磨而成的。
他把她的头发整理好,轻轻地亲吻她的头发,似乎觉得不够,又小心翼翼去亲吻她的脸颊。
扶桑结果了。
八千年开一次花,却从来没结过果子。
原来他的果子是赤红色的。
一次只结一个。
春神去看他,笑说:“怎么这么小气,只结一个。”
他不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们的孩子。
他不敢告诉她。
扶桑从结果之后就不能化形了,他的本体矗立在云崖上,它只能化出一半形,下半身是树,上半身化出模糊的轮廓,他低头看她,他变得很大很大,只能看到她变成小小的一点,站在树下看他,他就抬手把她捞起来,捧在掌心,额头贴在掌心,像是很想和她贴在一起。
他从结果到成熟,花了上千年。
他把果子藏在枝叶里,谁也不让看
,谁也不能碰,他仔细呵护着,终于等到它落了地。
那果子生下来就化了神,云崖霞光万丈,引得百鸟争鸣盘旋,它很快长大,像人类的孩子七八岁那么大。
许多人慕名来看,她躲在父亲身后,抿着唇不说话。
那小孩长得和春神有六七分像,却随了父亲的性格,闷闷的,不爱说话,显得三分呆气。
这就是春神之子了。
可惜很快大家就发现她的异常,她继承了母亲掌控生的能力,同时也有掌控死的能力。
破坏力惊人。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并不是没有神同时拥有完全相反的两种能力,但春神的孩子却并不能控制自己身上强大的力量,她像个破坏性极强的危险生物,并且没有人可以克制她。
这违背天道法则。
“所以孩子呢?”景春问。
富贵儿苦笑了一下:“犯了错,为了不牵连父母,她自己把自己关进了无尽海。”
神罚之地,在归墟的下面,自古以来都是神族的流放之地,没有神可以活着从那里出来。
她进去没多久,神界属于她的长命灯就灭了。
扶桑很伤心,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好她,也没有保护好她。
他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春神。
那大概是诛神之战前夕了,春神在战场上戴罪立功的时候,她回去的时候,扶桑不敢见她,自行散去自己的灵体,祭奠自己的女儿,沉睡千年之久。
再醒过来,就得知了春神的陨落。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可他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尚且存活的蛛丝马迹。
他的初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他常常觉得春神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她的怜悯、慈爱、关注,好像对谁都是一样的,他或许特别一点点,但也没有那么特别,像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他很努力地爱她,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留住。
“你看,他都这么惨了,好不容易又喜欢上你,你行行好收了他吧!我觉得你其实也挺喜欢他的,他真的挺好的,乖巧懂事,很好哄,就是有点黏人。”富贵儿循循善诱,“他从出生到现在,就喜欢过一个,感情史比起
神界的其他人,已经非常纯洁非常干净了。”
景春根本不在乎这个,但她总觉得这事各种不对劲。
“他带孩子也很有耐心的,不用你养,他自己养。当然也不一定会有孩子,毕竟你这个灵力,好像太弱了点,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结果的。”
那句话景春怀疑是激将,明白地说:“啊,你不行。”
但她没有证据。
景春早上追着富贵儿揍了一百遍,逼问它到底有什么阴谋。
富贵儿抱头鼠窜,最后只承认,扶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很多年了,作为经年的老朋友,它只是想让他有点精神寄托。
在不周山的时候,虽然景春天天吐槽扶桑冷淡不理人,虽然扶桑真的冷冷的不搭理她,但这么多年孤僻老树第一次允许有神上他的身,这已经是很难得的进步了。
所以景春胃疼了一早上,她现在看到扶桑就又有点心情复杂。
她摸摸他,他就开始长啊长,她没谈过恋爱,更没跟一棵树谈过恋爱。
他这么长,她是真的害怕。
偏偏两个人神脉相连,她想忽略都难,她有时候甚至能感同身受。
他好像真的挺喜欢被她触碰的。
人类状态下,他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还没恢复记忆,他灵体这么异动,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体质变化。
他万一变异了呢!
突然哪天真的人也发芽了呢?
景春沉默地松开他的手,深深觉得自己捡了一块儿烫手山芋。
可看他认真的眼神,她又说不出分手这两个字。
这恋爱谈还是不谈,她都觉得胃疼。!
第16章 不存在
“他这个人真的很敏感,我就松了下手,他就脑补一堆有的没的。”景春坐在座位上,跟隐身的富贵儿传音吐槽,“我不想跟他谈了,这谁受得了。”
听人心声这个事,初听还挺新鲜,听久了也是负担。
尤其桑寻这种表里如一,竟然不偷偷吐槽她的。
这简直是在把她的良心放在火上烤。
她嘴上说着不谈,又深深觉得自己先表的白,甩了他仿佛在作孽。
富贵儿趴在桌洞里睡觉,闻言无声叹了口气,似乎知道她怎么想的,故意道:“那你跟他说,大声告诉他,你要跟他分手,你不喜欢他了。”
景春:“……”
该死的鸟儿。
那他会哭吧!
他看起来好像是那种被欺负了会偷偷躲起来抹眼泪还要自我反思哪里做得不好的树。
景春说:“你从始至终每一步都是故意的吧,你给我讲的故事,肯定有百分之八十的水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生物,”
欺负神族不像人类,有那么详尽的典籍记录,漫长的生命让神常常忽略有些东西是会随着时间遗失的。
富贵儿“哼”了声,“爱信不信,而且你其实是心软了吧?”
因为心软,所以才会不忍心听他的心声,不忍心说喜欢是骗他的。
“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好烦!”景春手撑在课桌上,发呆地看着讲台,这节是数学课,身材矮小的数学老师活力满满在黑板前上蹿下跳,激情昂扬。
桑寻坐在前排,安静地抬头看着,他的眉眼专注,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他醒来……会不会……”不知道为什么,景春忽然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悲伤的气质,好像被丝丝缕缕的哀愁缠绕着,连安静中都流淌着淡淡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