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也从来没有怪过红药一样。
她能理解老太太。
就像她能理解红药一样。
在老太太的心目中,给顾七爷做妾,于她是个很好的出路。
老太太此举,原是为她好的。
菱月现在只觉得庆幸,非常的庆幸。
庆幸自己没能入了顾七爷的法眼。
事情能落得这样一个圆满的结局,全要归功于这一点。
自从老太太要挑选丫鬟伺候顾七爷的消息传开,菱月就始终提着一点心。
虽说菱月不愿意过高地估计自己,但论姿容,论讨老太太的喜欢,菱月称第二,那就无人敢称第一。
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一切危险都解除了。
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圆满的方式解除了,没有留下一点隐患。
菱月不愿意拂逆老太太的好意,让老太太心生不快。
更不可能违背本心去给人做妾。
现在这一切危险都不复存在了。
人家顾七爷根本没看上她。
这可再好也没有了。
这就意味着菱月身上的一切危险都解除了。
因为顾七爷根本不要她。
菱月安全了。
而且是一点风险也没有的那种安全。
以前还得提着一点心,生怕老太太选中她。
以后再也不必担心了。
这件事,菱月把它归于一件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来得急,去得快。
事情虽说发生了,但它一点也没损害菱月的利益,相反,对菱月倒有一些微妙的好处。
菱月对老太太的感情一如既往。
甚至对顾七爷也心怀感激。
因为顾七爷不贪色。
没有因为她长得漂亮,就急着把她拉到自己屋里去。
以前菱月和顾七爷接触不多。
但是经此一事,菱月知道了。
顾七爷,他是位君子。
第6章
顾七爷今日这个时辰有空过来,也是今上体恤,念他这一趟出使一去一年多,故此给了顾七半个月的时间,让他好好休息。
顾七爷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老太太没有叫丫鬟们进来服侍,而是单独留了蔡妈妈说话。
老太太先就叹了一口气。
蔡妈妈宽慰道:“您也太着急了些。七爷这才回来多长时间呢。和家里人亲香还亲香不过来呢。哪能这么快就有这样的心思。”
老太太还是道:“连菱丫头这个模样的,他都看不上。”
蔡妈妈道:“咱家七爷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您老还能不知道?七爷这个人重才不重色,他看人,素来是不看人长什么模样的。七爷要是个爱女色的,恐怕院子里头都塞不下了。哪还用得着您老来操这份心呢。”
老太太一听这话,偏过头来问道:“难道菱丫头没才?便是不论模样,论性情,论为人处世,又哪一样不好了?”
蔡妈妈笑道:“莫说是菱丫头,您跟前调理出来的这几个大丫鬟,哪一个单拉出来不是百里挑一的?只是七爷只一罩面的工夫,哪里就能看出菱丫头的好处来?我就说您太着急了。七爷这样的性子,咱就得慢慢来。日子且长着呢。等七爷慢慢知道了菱丫头的好处,只怕他就得求着您来把菱丫头给他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心下稍安,遂笑道:“但愿如此吧。”
老太太又说道:“还是老话说得好啊,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长辈们要给他操的心是有数的。这厢你操心了,那厢就不用操心了。那厢操心了,这厢就不用操心了。咱家小七可不就应在这上头。这孩子样样都好,从小不用人操一点心的,偏在这上头这样不顺遂。”
这也是老太太的心病了,蔡妈妈默默地听着,由着老太太去说,说一说心里就舒服一些。
说着这件烦心的事,老太太也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数落起菱月来。
“……平时多伶俐的丫头,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在小七跟前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会说了,也不会笑了。”
美则美矣,却是个木头画上的美人,失于刻板了。
蔡妈妈笑道:“要我说,这就是菱丫头的好处了。知道规矩、懂得礼数。不是那样的轻浮人,看到好处就往上扑。要是换了别的丫头,怕是不能有这样的稳重。这也就是老太太会调理人,也是菱丫头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
老太太指着徐妈妈笑道:“你就哄我吧。”
两人复又说笑起来。
至于菱月的真实想法,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
正午时分。
天气晴好。
头几日下的那场雪已经消融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残雪,在路边上,在墙头上,在瓦楞上。
一路走在去惜红院的青砖小路上,菱月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都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对菱月来说,好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想出了把宁姨娘从火坑里救出来的好法子。
紧接着做妾危机也解除了。
还平白得了十两银子。
就在上午头,顾七爷回去之后,他的丫鬟就称了十两银子,给菱月送来了。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不算逢年过节所得的赏赐,十两银子相当于菱月一年的工钱了。
菱月还是一等丫鬟,月钱在丫鬟当中是等级最高的。
这十两银子放在小丫头身上,够她们干上三四年的了。
这还算好的了。
菱月听说过,外头的小户人家,他们家里的下人是没有月钱领的。
放在外头平常人家,一个女孩儿出嫁,身上带着的全幅陪嫁可能也就值个十两银子。
现在菱月平白无故得了这样一笔钱,心里哪有不高兴的。
一路脚步轻快地进了惜红院,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
宁姨娘可没有菱月的好心情。
自从知道菱月那一日去找了顾二奶奶,宁姨娘这两日就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里既着急,又煎熬。
眼下一见了菱月,宁姨娘一把拉住她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
“你怎地去找了二奶奶。她现在一定恨上你了。她那个人你哪里知道,你便是不去招惹她,她但凡看你不顺眼也是要来寻你晦气的。何况你还找上门去!可怎么得了!我是就这样了,多活一日少活一日的,不过等死罢了。你可怎么办?你在府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菱月环顾四周,笑道:“炉子和火盆总算生起来了。姐姐的屋子里暖和多了。可见我上次没有白跑一趟。这两日饭食怎么样?”
冬儿对菱月是很感激的,闻言道:“自从姐姐上次来过,这两日的饭食都是按着份例送来的。”
不说别的,这两日吃食上不受克扣,光看冬儿的气色,就比头几日强上许多。
菱月很高兴,说道:“那敢情好,虽是些表面文章,暂时倒也足够了。”
宁姨娘一点笑不出来的,在一旁只是擦眼泪。
“你还笑呢。你哪里知道二奶奶那个人。她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怪。她又是个主子。什么时候一出手,你非得在她手里吃个大亏不可。我要是知道你出了门就去找她去,我就是一头碰死也不能让你出这个屋。她那个人可狠毒的……”
冬儿默默地绞了热巾子,菱月接过来,给宁姨娘擦眼泪。
“姐姐想多了。上次我过去,无非是给二奶奶请个安。旁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左不过是她自己心虚罢了。”
“再者,她虽是主子,可手也伸不到老太太院子里头去。姐姐且放宽心吧。”
宁姨娘的眼泪跟擦不完似的,摇着头,嘴里只是一个劲地念叨:“你哪里知道二奶奶那个人……”
若是为着宁姨娘自己,左不过是个死,宁姨娘知道自己的结局,她能坦然面对;偏偏是菱月为她如此,这让宁姨娘如何心安。
菱月见她如此,索性越过这个话题,也免得说得越多宁姨娘越忧愁。
菱月当即宣布,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能把宁姨娘从这个虎狼窝里一劳永逸地救出来。
冬儿一听,忙追问道:“什么法子?姐姐快说说。”
虽然上回受到宁姨娘的打击,但是和宁姨娘不一样,冬儿始终对菱月抱有一线希望。
菱月笑道:“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咱们府里的规矩,下人得了病,怕过给主子,是要挪出去养病的。这还是一般的病症。要是容易过人的病呢?就更不得了了。姐姐虽说是姨娘,在下人跟前是主子,在正经主子跟前也就是个奴婢罢了。那得了容易过人的病若是让姐姐得了,姐姐便是赖在惜红院里不肯走,恐怕这个院子也容不得姐姐了。姐姐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