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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腿上的痛感很快淡下去,谢知归抱起树枝,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迈出了步子,只是忽略了明匪玉伸出的手,径直来到了他骨折的右腿边。
    放下树枝,小心将明匪玉的裤腿卷了上去,露出青紫色的伤处,用树枝当固定板夹住他骨折的地方,然后脱下围巾作为绷带,一点点绑上去,绑了几圈,他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就见到明匪玉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这样绑疼你了?”
    “不疼。”
    “好。”谢知归低下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手上的动作。
    反正只要他不戳破,这段虚伪的和平就还能继续维持一会。
    明匪玉注意到了他脸上和脖子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再顺着往下看,就看到了他手背上斑驳的刮伤,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知故问,像是一定要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答案,“你不走?”
    谢知归没抬头,说:“深山老林,我不认识路,能往哪走?”
    “你倒识相。”
    明匪玉说的轻,捧起谢知归的脸,想为他擦去血迹。
    谢知归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身体向后弹了一下,他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什么时候到了可以随便动手动脚的关系了?!
    明匪玉还想摸上来,谢知归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别乱动。”
    这才安分多久,又开始了。
    明匪玉顿了下,不情愿地收回了手。
    掌心温热仍存。
    以前他的情人是不会躲开的,在某些缱绻的时刻,他会顺着把脸颊贴在他温热的掌心,一双多情眼盯着他看,睫毛扫过掌心痒痒的,像是故意在挠他的心肝,是开心还是不舒服都不说,让他自己去悟……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谢知归揣着心事,假装专注于绑伤口,而明匪玉专注于看他。
    “所以你方才是去找可以固定骨头的树枝?”
    “嗯。”
    谢知归闷声答的这一句瞬间让明匪玉冷静了下来,满腔气愤和不甘忽然消散。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差点我就……”
    谢知归讽道:“你看紧急情况下,那个医生来得及和病人解释治病原理?”
    明匪玉静了一瞬,看着他神情认真的侧脸,不知在思考什么,轻声开口:“以后要告诉我,你会回来,不然我可能会对你做出很可怕的事。”
    他后面那句声音太小,河边风又大,谢知归没听清,“你说什么?”
    明匪玉似叹非叹,“算了,没事。”
    谢知归终于把伤口绑好了,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转头理直气壮地直接和明匪玉对视。
    他沉声质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凉薄自私的人,抛下你跑了?”
    明匪玉看着他那双淡色、仿佛装不进任何情与欲的眼睛,令人厌恶,也令人痛苦。
    造成不信任局面的人是他,而现在他居然拿这个问题质问自己不该怀疑他。
    于是明匪玉反问道:“你难道不是吗?”
    你难道没有逃跑过吗?
    你难道不该被质疑吗?
    第14章
    什么叫难道?他人都在跟前了,明匪玉居然还质疑他的本来意图。
    退一万步来说,他和明匪玉的关系还不如他和街边的流浪狗呢,就算他真不管他跑了,那也在常理之内,人情之中。
    凭什么他累的半死不活回来救人,还要被说凉薄?
    就是给流浪狗一根骨头,它还知道吠两声表示感激呢。
    从刚才到现在,明匪玉一句“谢谢”都不说,还各种试探,把谢知归气出了冷笑,笑自己真是烂好心付诸流水。
    白救了个白眼狼。
    可是事到如今,谢知归气完也懒得和他计较,总不能再把他一石头拍死。
    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仰头凝重地看着不断压低的云层。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河流的颜色也开始变得浑黄暗浊。
    “要快点离开这里,马上又要下暴雨了,河边不安全。”
    明匪玉:“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我来带路吧。”
    谢知归点点头,这算是不幸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雨可不会等着他们走了才下,谢知归一刻不想浪费,搀扶起明匪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分担骨折那条腿承受的压力,慢慢往前方走着。
    路上,明匪玉时不时偷瞥谢知归的侧脸,心中有太多太多复杂不明的情绪涌动。
    这张看起来多情实则无情的脸让他又爱又恨,他几度想把他活活掐死,由于种种缘由没下的去手,并且一退步、再退步——从愤怒到要杀了他,到打断腿留在身边,再到不如等等看……
    可是到底在等什么?
    走的好好的,谢知归听到明匪玉突然问他:“如果带着我,你也会出不去,你会抛弃我吗?”
    “什么?”
    河边的风太大了。
    明匪玉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会抛弃我吗?”
    有了刚才的经验,谢知归花了几秒猜测他问这个话的意图,轻摇头说:“不会。”
    “好。”明匪玉轻笑起来,目光灼热地盯着谢知归的眼睛:“我信了。”
    这就……信了?
    有这么好骗?
    谢知归心虚躲开他的视线,继续看向前路。
    明匪玉说的地方不远,穿过一片林子就到了,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木屋,有个院子围着,穿过院子的时候,谢知归留了个心眼,发现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和明匪玉住的那座木楼下大差不差。
    进去后屋内很干净,茶杯桌椅这些都是两套,能看的出来最起码有两个人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他大概猜得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明匪玉和他那个小情人你侬我侬的爱巢。
    远离寨子,不会有电灯泡的打扰,也不用顾及闹出的动静会被人听到,能够在情浓之时尽情宣泄爱意。
    两个人的感情在只有彼此能依赖的情况下得到急剧的升温。
    明匪玉还挺会的,花在风月情爱上的心思可真多,谢知归暗自讽道。
    但人家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乱管闲事的后果他已经尝过一次,不会再尝第二次。
    就当看不懂,不知道。
    他慢慢把明匪玉扶到床上,将伤腿小心,轻轻地放下,盖上被子,谢知归舒了口气,如释重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重,又一个劲往他身上粘,路上好几次他都想直接撒手把他扔了算了。
    好歹他努力说服自己好人做到底,总算撑到了这里。
    他从床边站了起来,环顾了下周围,“哪里可以烧热水,我想洗洗。”
    又湿又脏又黏,他快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了。
    明匪玉看到他脸已经被冻的发白,指着墙角一个柜子说:“厨房在后面,雨太大了过不去,柜子里有干净的衣服,你今天先把湿衣服换了,容易着凉。”
    “也行。”
    谢知归走过去,打开柜子,翻找了一阵,里面的衣服只有两种尺寸,谢知归拿了两套,一套扔给了明匪玉,又看向他的腿。
    “你自己能换吧?”
    明匪玉拿起衣服,微微勾笑,语气有些挑弄的意思:“要是不能,你会帮我换吗?”
    “……”
    不可能,疼死你我也不管。
    然后他冷漠地拿着衣服进了旁边里屋,哐的把门砸上。
    等换好衣服出来,明匪玉第一时间朝他投来了视线,就像是一直在等着他。
    谢知归眨眼的间隙,看到明匪玉眼睛似乎变了颜色,被一片血色弥漫,让他有被某种猛兽盯上了的骇然感,想不顾一切逃跑。
    但那种感觉维持的很短暂,仿若只是他的错觉。
    窗外大雨已至,雨滴连珠般落下,急促地敲打着屋檐,不一会将外头的世界洗的雾白朦胧,潮湿的凉意很快钻进屋内,谢知归口干舌燥,来到桌子前想喝点水,但水也是凉的,犹豫了会还是放下了。
    凉风钻入屋内,他又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冷的打了个哆嗦,边抱紧自己不停摩擦,边过去把大门和窗户都关上了,雨声被隔绝在外,屋内立时安静了不少。
    可是这安静反而让独处的两人难受。
    屋内很昏暗,只有桌子上两只红蜡烛努力用豆大点的灯光撑住唯一的照明,谢知归坐在桌子边,背对着明匪玉,百无聊赖地盯着蜡烛光出神,打发这段心烦时间。
    如果是他的好朋友,同学,哪怕是郑皓和他被困在这里,同处一室他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是现在这人是明匪玉,便有些变味了。
    他脑子很乱,说不出哪里乱。
    他对明匪玉的讨厌不是对郑皓那种惯用手段胡搅蛮缠的厌恶,而是一种、一种害怕,他或许是想亲近明匪玉的,至少这具身体从未抗拒和明匪玉的接近。
    但是一种刻在灵魂和记忆深处的颤栗又让他害怕闻到明匪玉的味道、听到明匪玉的声音,甚至一个苦涩的微笑,都会让他心口一揪,自小维持到大的伪装在这个人面前总是不堪一击。
    明匪玉那双妖异漂亮的眼睛仿佛能够看到他灵魂的色彩,是善是恶,是黑是白,一眼望透。
    通常有这种能力的人,不是共情力极强的天赋者,就是这世界上和你最亲密无间的人。
    他知道你的一切好与坏,也能够接受它们。
    他们刚一起经历过生死,按理来说,关系应该有所缓和,可是面对明匪玉哄他去床上睡,谢知归依旧冷淡地拒绝,选择了独自趴在桌子上睡,也不想和他睡一个被窝。
    明匪玉劝说道:“晚上这里会很冷。”
    谢知归犟道:“我多披件衣服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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