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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希尔睁开了眼睛,面前突然出现的是利奥的脸。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利奥伸出手想抓住他,塔希尔闪了一闪。他的腰非常柔软,像是可以随意地转折,像一条黑色的蛇。
    利奥楞了一下,指尖微微的一触那种弹力几乎把他的指尖陷了进去,他再次去拉塔希尔。塔希尔往旁边一退,嚓地一声,他身上的薄纱被拉破了,左肩袒露了出来。柔滑而细致的肩头,呈现出象牙一样的色泽。
    利奥这时候几乎与他脸贴着脸,除了他漆黑的眼睫毛快要触着自己的脸之外,还闻到他身上一种淡淡的香气。有点像琥珀,也有些像麝香或者龙涎香,那是皇宫里一种常见的香气,但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热烈的味道,仿佛在暗示一种妩媚的愉悦,或者一种挑逗的满足。利奥看了一眼手上那方被撕下来的黑纱,那缕幽香,以及手指上留下的那柔软而细腻的感觉,让他再一次把手伸了出去。
    塔希尔的声音在这时候疲倦地响了起来,有种漠然的高傲。
    “总督大人,陛下才刚刚过世,请你不要太放肆。”
    利奥像被火烧了似地缩回了手,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凯莱尔冷冰冰的笑声格外清脆地洒在殿内,像一串冰珠子。
    “他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他死了还能怎么样?”
    塔希尔听着他的话,保持着沉默。他的脸色像结了冰,双唇也失去了血色,紧紧地合拢着。在宫里这么多年,因为皇帝朱利安的宠爱,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即使是这些拥有大量军队和领土的军区大总督,即使在心里再看不起他,也不会在脸上流露出来。塔希尔并不是个懂得宽恕的人,两年前,他就曾经借朱利安的手除掉了一个曾当面对他不敬,嘲笑他曾经的出身的总督。
    那个总督是以叛乱罪被处死的。通常来说,绞刑就足够了,但塔希尔要求朱利安用波斯的方法来处死这个总督。
    ——剥皮,一种残忍到极点的酷刑。波斯人将其发扬光大,充满残酷的想象力。把人放在一只盛满树胶的大桶里,不幸的受刑人的皮肤不得与与树胶融为一体。然后用火去灼烧树胶,再在外面裹上兽皮。
    这样,当撕扯兽皮的时候,人的皮肤也会一起脱落下来。而这个可怜的人,就会被丢在全是蜂蜜的桶里,慢慢地、痛苦地死去。
    监刑者就是塔希尔,他看到那个人慢慢地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的时候,终于笑了起来。
    就像春天的绿草地上,各种颜色的花朵同时盛放。
    那时候,凯莱尔正好回到了君士坦丁堡,目睹这一幕让他的脸色像冰一样。这些年,由于塔希尔对朱利安不动声色的影响,就连凯莱尔的日子也不好过。塔希尔对他有种天生的戒惧,不止一次地对他栽赃陷害,但是因为凯莱尔的出身和地位,比不得那些军功出身的草莽总督,所以塔希尔对他始终差那么一步。
    哪怕有反叛证据摆在眼前——不论是真是假——朱利安永远都不能摆脱与卡珊德拉的亲情的桎梏。
    “乔维安不在,你能怎么样?陛下死了,你就是我手里的一枝芦苇,我想把你折断,随时都可以。我倒很想把你的皮也剥下来,用蜂蜜养着,等乔维安回来的时候送到他在面前,让他好好地欣赏一下。”听到凯莱尔的威胁,塔希尔的嘴唇发白,隔了很久才回答。
    “如果你觉得这时候你有必要与乔维安结下这样的仇,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如果你觉得完全不在意乔维安的怒火,你可以剥我的皮,我现在确实没办法反抗你。”
    凯莱尔没有说话。他知道塔希尔说的是事实,在这个时候斗这种气是最无聊的行为。但这口恶气他已经忍了很多年,如果不能做到那一步,至少可以泄泄愤。他大步地走过来,顺手一耳光抽在了塔希尔脸上。塔希尔觉得整个人一轻,脑中一昏,已经被他拎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叫就已经被摔到了床上,落在了那个死去的皇帝身边。双手被用力扯到了头顶上绑住,一圈圈地勒进了皮肤里。
    塔希尔挣扎着想坐起来,双手却被从床帐上垂下来的带着金穗的金丝绳牢牢绑在床头牵扯着,身子一歪又摔了回来。他侧躺在床上,曲着膝,这个动作让他的左腿从长长的黑纱里露了出来,没有穿鞋,脚踝赤裸地蜷在那里。一条细细的三层金链围在细致柔美的脚踝上,金链上垂着小小的流苏,轻轻拍击着蜜色的脚踝。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瞳仁里很空洞,美丽却茫然。死人带着腐味的尸体就在他脸侧,他却好像并不害怕。他甚至向那具尸体靠近了一些,整个人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寻求他的保护。他的嘴唇饱满而润泽,微微噘起仿佛是在等待亲吻。
    亲吻?难道是那个死人的亲吻?
    “塔希尔,陛下已经死了,他保护不了你了。”凯莱尔伸出手,拧了一下塔希尔的脸。“你用这张脸让朱利安做了多少蠢事?哪一桩都足以让你死一百次!”他的脸色一沉,掐住塔希尔的脸一阵乱摇,喝道,“说,陛下有没有手谕或者别的东西留下?”
    也许是他刚才那一耳光打得不轻,也许是塔希尔已经几天没有睡觉和吃东西,被这样打飞到床上,已经头晕目眩。再被他这一摇,竟然昏了过去。凯莱尔不耐烦地骂了一声,一旁的埃蒂乌斯说:“算了,凯莱尔。我想陛下也不会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你要死的时候,会不考虑你的继任者的问题?”凯莱尔冷冰冰地笑了一声,说:“如果真有这回事,我不信塔希尔不知道。这几天只有他侍候,陛下连下床都不行了,他不知道谁知道?”
    利奥伸手就打算在他身上翻找,他这个举动明显地“别有用意”。凯莱尔恼火地说:“他都穿这样了,还能藏住东西?一会叫人来搜,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信找不出来。”他回过头,看着普罗柯比乌斯,“好了,你们不是要陛下的遗体吗,给你们了。什么时候办丧礼,通知我一声,我不想失礼。现在我要回去休息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几名总督一起大笑,跟着凯莱尔一同走了出去。普罗柯比乌斯瞪着凯莱尔的背影,气得眉毛都在发抖。其余几位元老却都没有开口。罗利昂轻声地说:“普罗柯比乌斯,算了吧。凯莱尔一向都是这样……”
    普罗柯比乌斯怒吼起来:“你们真的就愿意让他继位?那我们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他的母亲是君士坦丁家族的嫡系公主,他的父亲过世之前是帝国共治者,也是在前朝皇室的大清洗中,除了朱利安之外,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人。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凯莱尔都有最正统的继承权。”罗利昂说,其余几位元老也一起点头。普罗柯比乌斯盯着这群元老们,心里有再多不满都不能发作,只能挥挥手说,“好吧,还是让我们先对付面前的事吧,陛下的葬礼才是现在最重要的。即使皇帝陛下已经被称为‘背教者’……我们还是应该给他一个足够正统而体面的葬礼。”
    尸体上盖着紫色的布,无数的蜡烛的光笼罩着圣堂,穹顶黄铜与金的雕花窗格透出第一线几乎是圣洁的天光。
    听起来是很美,那么神圣和高贵。但几乎是立即地,元老重臣们开始了激烈的辨论,那是自《米兰敕令》公布那一天,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的辨论,其冗长的程度足以让一众总督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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