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杨把所有的花都买下来,小女孩拿着钱兴冲冲地跑远。
一抬头,人已不见踪影,而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周围摆摊的小贩也围起来,他在人群里四处寻找,会是她吗?
那些斑驳白影并没有受人群的影响,在周斯杨脑子里急促回放,有人操着一口吴方言叫他名字,柔美又轻清,让他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周斯杨...”
这些年,他想过,应该是她玩腻了,不要他了,他曾悻悻地一个人多次跑到意大利,每每都希冀能在某个地方遇见她,刻意的也好,不经意的也罢,可是意大利太大,两人相遇机会,过于渺茫,他总是失落而归,可下一次会满心期待地卷土重来。
他兀自讥诮,像个精神病,那些除开工作的日子,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殊不知他自己都不知道,真的还能遇见她吗?
周斯杨在人群中找寻,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如果不是这些年靠着那些录像过活,用工作麻痹自己,他恐怕早就死了,不是的,从林境清离开,他就只剩一具躯壳。
周斯杨焦急地用中文喊句“林境清”,同一个男性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境清!清子!卡娜!”
境清被人群挤到中间,不知是谁推她一把,她从人群跌坐到外面,皮沙文赶紧上前扶起她,“清子,你受伤了吗?”
而周斯杨就站在不远处,他看清了她的脸,也看清了她身边的男人。
“哥,哥,你没事吧?”江展着急忙慌赶过来,“这边发生暴乱了,先回酒店吧!”
周斯杨没动,只是看着她和男人说说笑笑,皮沙文高兴地说娜美已经答应他的求婚,境清也为他高兴,落在周斯杨的眼里男人激动万分,而她亦如当年那般,笑得灿烂刺眼,没心没肺,可曾想过他,或许她都不记得他了吧,周斯杨心头蹿紧,兀自心底讽笑。
江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那个漂亮女孩。”
周斯杨立刻眉头下蹙。
“我刚在电梯里看到她,旁边那个应该是他老公。”
周斯杨枯竭已久的心脏,在鲜活跳动两秒之后,沉溺在死海之中,再惊不起一丝涟漪。
“走吧。”他语气尽显失落,心底早就泥烂般,江展看他怪怪的,哦一声跟在他身后。
林境清问了句有没有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皮沙文摇摇头,境清四处张望,应该不会是他,她心稳下来问:“闹事的人是抗议的吗?”
皮沙文回答,“不是,刚刚发布新闻,是机场那边一架飞机坠毁在野生动物园,那边被严重破坏,大量动物跑了,有人浑水摸鱼持枪抢劫,我们先回酒店吧。”
林境清心想,老妈一语成谶。
所幸酒店离这里不远。
万豪酒店此刻聚集很多人,大门紧闭,外面人群四处逃散,周斯杨偏头看过去,她就距离他两个人,只要他过去,她就能看见他,但他的脚像被钉在地上,无法挪动,任由视线不受控制地停在她侧脸。
这张脸,这具身体,他看了八年,想了八年,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就已经刻在他的脑子里,即便化成灰他也能认出她。
江展看他一直盯着那女人,周斯杨这厮这么些年没交女朋友,原来是喜欢这款,不过他这人脾气也怪怪的,人家看不上他也是极有可能的。那女人是长得挺好看,可是这世界上原本就不缺好看的人,江展惊想之下,认定一个想法,他喜欢有夫之妇!
啧,周斯杨这人平时眼镜一戴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还好这口,难怪被人称流氓导演。
周斯杨冷不丁来一句,“江展,你外面那些事情,妈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知道,或者我可以跟你爸聊聊?”
江展假装咳嗽一声,“哥,再怎么喜欢,人家也有老公。”
周斯杨冷视他一眼,“你清楚,你跟她好过?没有根据的事情,别他妈胡说八道。”江展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大反应,垂眸便不再说话。
大堂经理对皮沙文说句什么,皮沙文点点头。
“请居住在酒店的旅客尽快回房间,我们会为大家准备晚餐。”广播里用很多种语言不停重复。
林境清转身时抬眸扫一眼高个子男人,两秒之后,脚步顿住,略带惊讶地看着他,脑子猛然闪过无数画面,真的是他,是周斯杨。她心里万分欣喜,可欣喜过后是隐隐不安,但也没表露在脸上。
中间人群散去,只留他们四目相对。
周斯杨一如从前,高鼻梁上依旧架着一副眼镜,只是脸是比以前更瘦,眼下也泛着青黑色眼圈,那张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漆黑熠眸盯着她,境清想张嘴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
而周斯杨一直凝视她和她身后的男人,也瞧不出男人有多喜欢她,还在玩手机,他眉心一合,平静地审视二人。
皮沙文笑说,“清子,劳昂园长说明天让我们去见他。”
境清回过头来,往电梯方向走。
周斯杨大跨步跟在身后,两人并肩站在电梯门口等着。
由于大量旅客聚集,导致两部电梯十分慢,不少人选择走楼梯。
林境清也不太想站在这里等,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斯杨,偏头对皮沙文说走楼梯。
皮沙文点点头默默跟在她身后,江展瞧这俩人也没夫妻那般亲密,瞅一眼周斯杨,“要不我们——”
话未完,周斯杨抬脚跟上去。
皮沙文还在跟他未婚妻发消息,眉眼都沉在甜蜜里,周斯杨冷眼斜视他手机一眼,上面都是泰文,他能看懂一点,对方头像应该是情侣头像,而林境清又没玩手机——
哦,原来她也有窝囊的一天。
周斯杨心底冷笑,林境清就在他右前方,仔仔细细看着脚下的台阶,她在想什么,她能想什么?
前方有人呼喊,打乱境清思绪,“GUN!”
“RUN!”
人群涌动,下面的人不知所措,听到骚动也一窝蜂往下跑,林境清抓住一个白人问发什么事,白人摇摇头,只是慌乱地跟着人群往下跑,她想上去看看,一只灼热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她回头正对上周斯杨视线,皮沙文见状握住周斯杨的手问:“你干什么?”
一个体型偏胖的男人跑下来,冲开他们握住的手,四人都贴到墙边,看着不少人往下面跑,周斯杨心底生气,到底是没忍住,“林境清,你看男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他原是想说那人当着她的面出轨,可话到嘴边又变成这句,林境清眉头轻蹙,看向皮沙文,又瞧一眼周斯杨,没搭理他,一个中国游客慌里慌张,“杀人了,杀人了,快跑啊!”
林境清眼眸一暗,抬脚就往上走,周斯杨张口没叫住她,便跟上去。
“哥!”江展拨打警方电话,结果是忙线状态。
皮沙文给酒店经理打电话,“老板,抢劫犯进酒店了,在五楼,你快下来吧。”
他二话没说上楼,不能让境清在这里出事,“把人叫上来。”
江展听懂他的泰语,犹豫一会也跟上。
境清来到五楼,大部分人是从这里涌出的,她想进去的时候,周斯杨拉住她的手腕,“林境清,你干什么,送死吗?”
境清一双眼镇定万分,沉声:“周斯杨,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周斯杨一怔,还以为她不记得自己,心里头又莫名窃喜几分。
他握住她的手腕不放,“境清,我们一起。”
境清迟疑一秒点头,两人朝走廊走去,拐角几声枪响,冒出火药味,“放心,我只要钱。”男人是用西班牙语说的,但她明明听到有人女人叫喊声,还有男人的低喘声,这里是五星级酒店,一晚上就得五千起步,住这儿的人怎么都不会太穷,只为求财又何必干那事。
林境清摸一把腰间的刀,她瞥见女人求救的眼神,周斯杨反手将人带进靠近拐角的一间房,低声:“周斯杨,你干什么?”
周斯杨眉头皱起,好脾气地说:“境清,等警察来,我已经报警了。”
瞧着那张不悦的脸,九年前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吭跑了,他找了那么久,没有一点她的消息,他简直快被她折磨疯掉,现在她又不知死活去送死,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她离开。
“你冷静一点,他们有枪。”他弱下来。
林境清冷漠地甩开他的手,有枪又怎样,她去野人林拉练的时候,见过比这还残忍的歹徒,最终也死了。况且她摸的枪,见过的魔鬼远比这些人还要恐怖。境清神情复杂,周斯杨看她欲言又止。
此时,境清余光扫到外面的皮沙文,两人默契一点头,皮沙文双手举起,“哎呀,别杀我,我有钱。”
林境清从侧门出去,正好看到劫匪对皮沙文上下其手,境清轻脚轻手上前,利刃快狠准插入男人腿心。
劫匪吃痛一声半跪在地上,境清锁喉,刀尖对转男人脖子颈动脉,皮沙文眼眸一沉缴下另一个劫匪的枪对准二人,“别动,警察已经来了。”
周斯杨脱下外套披在凌乱的女生身上,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境清,她不一样了,现在的她目光锐利,神情严肃,浑身好似长满刺般,她怎么、还敢拿刀对着人,难怪刚刚摸她的手,有茧。
警察带走二人时,劫匪用西班牙语对着境清恶狠狠说了句话,她没听懂,然他笑得恐怖,境清心底陡生不安。
皮沙文上前问:“清子,你受伤没?”
境清眼眸下垂,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