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这么快。”玉琳琅收回手,将榻上衣物往师祁芸身上一丢,催促她,“快穿上。”
“我不穿。”师祁芸呈大字赤条条往榻上一躺,笑着促狭道,“干都干了,还掩饰什么?不如将计就计,顺了那香敛幽的意,见招拆招,有何不好?”
这药效力不小,情欲伴着怒意一齐涌上心头,倒更增加了些热潮,玉琳琅兀自穿好衣物,“那好,那就让那些男弟子进来瞧瞧你这一丝不挂的样子。”
“瞧呗,都是娘生娘养、生而赤裸,偏他们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打赤膊,我们就要裹得密不透风,露一截手臂都要被骂风骚?”师祁芸嘴上这么说,还是被玉琳琅逼得不得不套上衣裳。
衣服刚一套好,原先被堵得密不透风的门就被打开,先进来的是玉林凤。她得知玉琳琅在春风谷前自废武功时就连夜赶了过来,途中又遇上青云山的信使,说玉琳琅就在她们山上做客,等她到达此处,才发现除了元气大伤的春风谷,其余三派掌门均皆到场。尤以纯阳派的吕飞骑最为急不可耐,只见他挤在门前,好似要等门开后第一个冲进去一样,云鹤派的何红鸾冲她摇头,紫裳阁的良不善邪笑看戏,玉林凤再迟钝,也该明白里面发生的事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
幻儿如今身无功夫,随便是谁都能肆意拿捏她,最坏的事情,无非是伏枭对她做的事又发生了一次,无碍,这回自己在。
玉林凤踹开门,冲向床帏,已经作好手刃屋里那玷污自己徒儿之人的准备。
“师傅手下留情!”
“师祖饶命!”
掌刀刚举起,就停滞在了头顶。
望着榻上坐于一起之人,一个是自己徒儿,一个却是自己徒孙,垂目,榻上这片凌乱景象分明是被翻红浪的铁证,再有先前对师祁芸那般冷落的幻儿如今竟挡在她身前,像是要替她受下这一掌后,玉林凤瞪大了眼,怒其不争道:“你糊涂!”
“如何了?”门外的吕飞骑和良不善实在好奇,欲推门而入。
“不许进来!”玉林凤怒呵道。
两人好歹同为一派之主,在弟子面前被外人这么呵斥,多少有失颜面,为了挣回面子,他们不听劝告,推开阻拦的玉霄宫弟子,强行闯了进去。
师祁芸和玉琳琅这时已然下榻,站成一排,垂着头听玉林凤训话。
“谁许你擅自散功的?”
玉琳琅:“徒儿错手害死两个师弟,已然违背宫规,理当自废武功。”
“既是错手,不是有意为之,那便是无心之失,你岂能自作决断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抛掷不要了?你愚蠢!”玉林凤气结之余瞥到一旁装乖卖傻的师祁芸,本就一肚子火,得知她一直在骗自己后更是火药一样炸开,玉林凤指着师祁芸道,“还有你!你倒是聪明,盗神伏枭假扮寻常人家混进我玉霄宫,好一招灯下黑啊!你既如此聪明,怎么也会被人坑陷进这种雕虫小技里去?!我看你不过也是浪得虚名,尽是些小聪明!”
玉琳琅任打任骂,师祁芸却是不回嘴就难受得浑身痒痒,她头一扬,恭维地笑着:“徒孙不过是跟师祖学的罢了,师祖有滔天经略,徒孙只学这一点儿小聪明,便够用了。”
“没脸皮的,还敢叫我师祖?”
师祁芸鞠躬作揖:“一日为师祖,终生是师祖。”
玉林凤冷笑,指着玉琳琅问她:“那你师傅呢?你日后怎么唤她?做了这等忤逆事,你还当她是师傅么?也是一日为师,终生为傅?”
“自然。”
玉林凤勃然大怒,问玉琳琅看到没,这就是盗神的真面目,不管她是女是男,伏枭还是那个伏枭,风流成性、恶贯满盈,不值苟活于世!
“杀了她。”玉林凤将一把剑给了玉琳琅,道,“杀了她,你便是功过相抵,她是诛邪册上的榜首,幻儿,切勿心软,杀了她!”
玉琳琅握着剑,却摇着头,“对不起师傅,我不能杀她。”
玉林凤眯起眼:“为何?难不成,你还真对她动了心?”
“无关动心与否,她是好人,我不能杀她。”
“好人?”闯进来看戏的吕飞骑听到此处坐不住了,讥笑着反问她,“敢问哪个好人会偷窃别人的财物呢?” 他还心心念念着他那块不翼而飞价值连城的猫眼碧玉。
师祁芸漫不经心地驳他道:“都是不劳而获,怎么能算偷呢?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
她在讽刺他暗地里收人钱财,吕飞骑听懂了,却不好发作,于是盯着她的身份死咬不放,“贼就是贼,不管名头编得多好听,旗号打得多响亮,也改变不了你是劫人财物的盗匪之事实!” 他鼓动着几派之人,“诸位想要的奇兽,不也是被这个贼丫头给半路劫走了么?新账旧账,不如我们一块儿在这儿给她算了!”
提到奇兽,良不善便也发问:“小丫头,你把奇兽藏到哪里去了?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
师祁芸:“晒成干,磨成粉,煎药吃了。”
“什么?!”良不善瞪眼,“简直是暴殄天物!你可知奇兽只有生吃才可以增强内力!”
“知道啊,但有什么用?它在我眼里,不过是用来吊药的引子。”
“有眼无珠!”良不善一掌劈过去,被玉林凤捏住手腕,两指按在腕穴上,轻松卸了劲力。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的事还没完,良阁主不妨再耐心等等。”玉林凤表面商量,实则威胁,良不善自知功夫不如她,闷声退到了后面。
吕飞骑怕她护短,道:“玉宫主,众目睽睽之下,你可不能徇私啊。”
“劳烦吕掌门费心了,说起不徇私,谁能比得过吕掌门你呢?小金台上废掉弟子武功,话都不让弟子说一句就把他赶出了门派,真可谓是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啊。”
增功丹价格昂贵,非一般弟子能有,几派掌门都心知肚明那药定是吕飞骑给谢尘缘的,然他既已作出裁决,比试中又多出一个名额,几派掌门便心照不宣地没有追究到底。然而那时不追究,不代表如今玉林凤不追究。她这么一威胁,吕飞骑再想置师祁芸于死地也无话可说了。
那把玉琳琅扔掉的剑被玉林凤递到了师祁芸手里,师祁芸不解地握着剑,玉林凤却指向玉琳琅,对她道:“杀了她。”
师祁芸懵了:“什么?”
“杀了她,我就放你离开。”玉林凤道,“玉霄宫孽徒与歪门邪道蝇营狗苟,杀了她便是清理门户了。”
师祁芸一度以为她在开玩笑,待见她面色严肃不像假话,她将剑藏在身后,摇头拒绝。
“不杀她,你也要死。”
师祁芸把脖子伸给她:“那就死好了,反正我以后是要跟她搭伙过日子的,在地上还是在地下,都没差。”
“你不是把她当师傅?怎么又说要和她过日子?”
“既是师傅也是伴侣,谁说师傅便不能和徒儿有情了?一则她只有我一个徒儿,不存在什么厚此薄彼之嫌;二则我俩并非血亲,纵是血亲,两个女子搭伙儿过日子,又不生育,如何就不能在一起了?”师祁芸的歪理一套一套,听得玉琳琅皱眉不已。
玉琳琅:“谁同你有情了?”
“你早……”师祁芸想说她早就喜欢上自己了,话到嘴边换了说辞,“早晚的事。”
“自大。”
“你不愿杀她,她也不愿杀你,好一对伉俪情深的假凤虚凰。”玉林凤笑了笑,背过手,让开身,“你们走吧。”
“师傅……”玉琳琅一愣,不妙感油然而生。
“别叫我师傅,你宁为一个贼盗而违抗师命,自今日起,我权当从来不曾有过你这个徒儿,从此天高海阔,不管你是当闲云野鹤还是遁入空门,再与我玉霄宫毫无瓜葛!”
“师傅!”几个师妹跪在玉林凤面前,求她法外开恩,饶了师姐这次,众所周知,玉琳琅在春风谷的自逐山门作不得数,玉霄宫的门人去留向来只由玉霄宫掌权人作主,而如今玉林凤亲口将玉琳琅逐出师门,便是彻底断绝了跟她的关系,江湖邪教之人闻此风讯,焉能不对一无内力二无庇佑的玉琳琅赶尽杀绝?无论她们如何求,玉林凤却是心如磐石、雷打不动,自始至终从未松口。
“多谢师妹们的好意,我触犯宫规,理应如此处置。”玉琳琅走到玉林凤身前跪下,接连磕了九个头,“琳琅有负师恩,深知有罪,此去不知逢时,还望师傅……保重身体。”
玉琳琅和师祁芸走至门口,门外的吕飞骑和良不善挡住她们,屋子里的玉林凤厉声道:“玉霄宫私事,我看谁敢插手?!”
二人悻悻收手,楼下静候佳音的香敛幽见玉琳琅和师祁芸竟然平安无事地出了这楼,“叱”一下拔出了剑,正要行凶,主城的来使传信,说山主叫她住手,香敛幽咬牙切齿地收了剑,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恨恨不平着,“她们还真是好运!”
香如故的女使把二人带至出口,二人见那茳芏正昏睡在一颗树根旁,女使说无碍,称她只是喝醉了酒,酒醒后便好了,又给了她们解欲的药,而后告辞。
师祁芸背着茳芏,和玉琳琅一齐走下山,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师祁芸宽慰她:“师祖是做给外人看的,有些话你不必当真。”
玉琳琅望着脚下连绵的山路,却不知她自己的前路又在何方,“你又知道了?”
“不完全,但肯定比你知道的多。”
玉琳琅好奇:“那你说说看。”
“还用说?师祖所做的一切明眼人一看就是为了护着你,她让我杀你,是想试探我可不可靠,这样她才能放心让你跟我走,而且你仔细琢磨琢磨师祖同你说的最后那番话,‘不管是当闲云野鹤,还是遁入空门’,她这明显是给你指明去处了,要么去云鹤派,要么就是去庵门。”
玉琳琅静静思索着师傅让自己去这两处地方的用意,云鹤派她理解,毕竟玉霄宫和云鹤派也算是师承一脉,师傅当年是得了祖师水无心的点拨才入得武,可去庵门是为什么呢?
一遇到解不开的疑团,师祁芸就喜欢快刀斩乱麻,她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