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话说了这一遭,秦吟等的就是这一句,她要的就是这送上门的证据。
她沉了沉眉,瞥见不远处探头探脑的阿生,叹了口气,扭头演起了和事佬:“宋总,谢谢您今天的提醒,但眼下聿文也还昏迷着,很多事我也不能只听您一面之词,需要再进一步调查。您看这样行么,今天您给我个面子,先回去,等聿文醒了,由我出面来劝他尽可能弥补您的损失。您放心,我们也是老熟人了,还有生意往来,我肯定会给您个说法。”
宋总紧皱眉头,这口气咽不下,但也没有当场驳她的面子,尚在思考徘徊。
秦吟又附耳过去,小声说:“经过您这次提醒,我也正好借着这事试探一下,要是确定他人品堪忧,那我肯定也需要讨回我的损失。宋总,横竖我们都是一头的,大家都是生意人,利益至上,您怎么都不会亏。”
这下宋总心安了,脸色平缓,气也顺了,他还有几块开涨的石头放在秦吟那儿等着衬手的买家,立马爽快应下来:“好,我卖秦总这个面子,今天就先走了,但您得给我个期限,否则我也不安心。”
秦吟莞尔一笑:“一个月内,保证给您个满意的答复。”
“行,那秦总我们回见。”
宋总一帮人撤了,阿生又惊又喜,凑到秦吟身边来卖好:“秦小姐,今天多亏您了。您放心,一会儿周总醒了,我一定不多嘴昨晚的事。”
秦吟的笑僵在嘴边,转瞬即逝,对他点点头,撑起一张疲惫的脸吩咐着后续:“聿文需要休息,你带你的人走远些,如果再有人来闹,直接来找我。”
“好的好的,不会再有人打扰了,您请放心,一般的人我都能应付,那您也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阿生惯会讨好,知道这一遭全靠秦吟撑着,不敢有半点不恭敬,话音刚落就吩咐手下撤出走廊,但视线停在周京洄待的病房窗户上却停了停,犹豫着不敢擅自做主。
秦吟不用抬眼也知道他的疑虑,忙说:“没事,不用看着他了,伤口裂了,估计也折腾不动。”
阿生悻悻点头,这才带着所有人一起撤离。
高级病房区一时之间门可罗雀,终于回到它原本的样子。
周京洄先是开了道缝,四下瞧了眼,确定安全后才挤出整幅身子,依旧是吊儿郎当的,随意地靠着门框,不规则交错的发丝湿哒哒地垂耷下来,却挡不住一双倦懒又缱绻的桃花眼,正直直地打量着秦吟。
像把锐利又轻巧的匕首,慢慢地,一寸寸逼近她,又恰到好处地抵着她的心口的位置,摩挲着不进去,只是温存地试探。
他批了件干净的病服,不好好穿,也没上扣,精瘦的腹肌上缠着一圈圈绷带,发丝上调皮的水珠直往下淌,水珠渗过陈旧蜿蜒的伤疤,晕出若隐若现的野性张力。
他嘴里咬着根烟,含含糊糊地开口:“佩服,演技一流,有火机么?”
秦吟额角直跳,瞪了他一眼,三两步过去,将他一把推进病房,带上门,眼不见为净,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也将周京洄的笑声一并挡在里头,不让他的狂妄溜出半分。
她昨晚可真是疯了才会觉得这小混蛋还有救。
周京洄被她这一推,伤口疼地撕心裂肺,却还有心情看好戏似的趴在门上,还透过上面的长方形小玻璃朝她笑,笑声虽透不出来,但那股子猖狂肆意劲仍旧能从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一丝丝溢出。
他敲了敲玻璃,企图再次吸引秦吟的注意,但秦吟却一个眼神都没留下,显然是懒得和他扯皮。
待秦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周京洄冷下了脸,侧过身靠上房门静静思考。
刚才那段对话就发生在他门外,开一道门缝后,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很确定这位宋总应该是秦吟安排的一环,可他还捉摸不透秦吟究竟想怎么利用这一环打击周聿文。
难道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次联手?她把周聿文想得太简单了。
他太清楚自己这位父亲的做派,要想扳倒他,谈何容易。
周聿文这些年赚钱的本事算不上厉害,但这些年的蝇营狗苟,却练就了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的本事。
近他身容易,找到点蛛丝马迹也不难,但不管怎么深挖,都落不到他的头上。
狡兔三窟,他有的是逃脱的手段。
要帮秦吟继续唱好这出戏么?周京洄脑中两股声音飞快交织缠斗着。
一面是向着秦吟的,她像快磁铁,吸着他的所有冲动和兴趣。
也像一种无形中的指引,在诱惑他去往未知领域一探究竟。
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要轻易掺和秦吟的局,不然等待他的可能是鱼死网破。
他没什么出息,只想苟延残喘,逃出生天,能借着秦吟手头俱乐部的名头暂获自由就已经足够了,完全不需要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盟友拼命。
当初妈妈留下的证据,虽然他也还在拼凑中,但已经小有突破,至少是能唬住周聿文的程度。
只要他进入战队,借由赛事逃到国外,再拿出这份证据作为威胁,就有机会和周聿文彻底斩断。
届时他已然逃之夭夭,周聿文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大洋彼岸。
他的妈妈筹谋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揭发周聿文这个恶魔,但结果是直到被他害死了都没能达到目的。
他答应过妈妈,要忍耐,要活着。
杜布拉夫卡的《疼痛部》里写道:流亡途中,你既过早地衰老,又永远长不大-两者是同时的。
这些年的磨,伤痛,压迫和畸形的生活形态已经将他的心牢牢封锁,外边是锈迹斑斑的铁索,里头是一腔自顾自的孤勇。
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自救,无暇顾及更多。
且看着吧,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秦吟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