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如果此时此刻你没事做,只能呆坐在这儿等待,那你会做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看杂志…?」我回答。
「而且不管桌上放的是什么,你都会看上两眼吧?就算只是张请神黄纸?」
「嗯,是没错,但是…?」我追问:「这和你说的祕密到底有什么关係?」
「我让他们在我那张特製的请神黄纸旁坐好,目的就是吸引他们看看上头的文字,并且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然后让他们在下意识中大略记得黄纸上的文字分佈。如此一来,如果真的是人有意或无意地在推动碟子,那他们在选字的过程中,必然会因为已经知道那些字在哪里,而让选字排列出词汇的速度快上很多。」
「你的意思是,」我问:「玩碟仙的人先看过了黄纸上的字,于是他们组字的速度比较快;而碟仙是临时被请来的,祂没事先看过黄纸,于是祂找字的速度便会比较慢?」
「没错!」沛沛得意地点点头。
「但这有什么用?」我怀疑:「你们在玩的时候,碟仙也在旁边看啊,这样祂不也看到了整张黄纸上的文字了?」
「你这样问就弄错两个重点了,第一,」她扳起指头数给我听:「在正统的碟仙中,请来的灵并不是在参与者的四周,而是躲在碟子的里面,所以祂是看不到整张黄纸的!
「因此,如果碟子里的灵要选字,祂必须先让碟子在黄纸上乱转,然后当祂看到想要的字进到碟子里后,这才会让碟子停止,再把选字退出来。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说,因为碟仙一被请来就进到碟子里了,于是祂根本就不知道祂想要找的字在哪里,所以祂找字组词的速度就会慢上很多?」
「的确…,」我承认,「那接下来就是第二嘍?」
「没错,组词速度快慢只是个相对的比较,由于我们只玩了一次,所以根本无从比较这次组词的速度是快是慢,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能果决地说碟子组词的速度很慢,于是这一定是碟仙在找字的关係?」
「那…?」我问。
「很简单,」沛沛回答:「只要问的问题够多,玩的时间够长,碟仙也在黄纸上绕了够久,久到可以记住某些文字的相对位置,那么此时祂找字的时间是不是便会缩短?」
我入神地点点头。
「很好,」于是沛沛继续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假设,随着时间的进行,碟仙选字速度会越来越快,也就是说,碟仙选字的歷程表现,其实就是条先慢后快学习曲线?」
「可以这么说。」我又点了点头。
「所以嘍,如果实际的结果是没有那条先慢后快的学习曲线,那就可以反过来证明碟子找字组词的过程,其实是人为介入的影响,因为这些参与者已经先看过黄纸上文字了,所以不用花时间在黄纸上找字;
「反之,如是选字一开始很慢,然后才逐渐加快,那就证明了显示选字的...东西看不见整张黄纸,因为它正躲在碟子里,而能躲在碟子里的东西,显然就只有碟仙!于是,这才是我用来证明碟仙存在的方法,」
「所以那些压力计、指套的…?」我佩服地问。
「障眼法,那些指套、程式、仪器其实都是塑造出一种心理状态的障眼法,让参与实验的人聚焦在那些复杂而吸引人的小东西上,进而忽略掉最简单的细节,也就是新请来的灵,不可能这么快便能摸清楚整张请神黄纸上头的文字!」
「我是没想过这些…,」我慢慢地閤起下巴:「只能说,你这不是在做物理实验,根本就是在玩高明的心理游戏。」
「没错!连我自己都很佩服我自己!」
沛沛边满面春风地说,边爬回沙发上坐好,看她又像之前那样眉飞色舞了,我心中的担忧也总算放了下来。
「那后来呢?你们后来有请到碟仙吗?」于是,我问。
「别提了…。」沛沛的神采飞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问错问题了…,「怎么了吗?」我问。
「那天我们确实很快就请到碟仙了,只是说真的,我当下实在无法判断碟子究竟是谁还是它自己在动,更分不出来碟仙选自究竟有没有学习曲线。我只知道那晚我们玩的够久,也问了够多的问题,应该够我进行碟子的力学分析和选字速度计算,然后,碟子就停不下来了…。」
「啊?出事了?」我问。
「是啊,天晓得谁问了什么蠢问题把碟仙给惹恼了,只见碟子自顾自地在桌上狂转,怎么样也不肯回到坛位,我们没人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移开手指,八隻眼睛就这样一直看着碟子转圈圈,一直转、一直转、一直转…,然后,鏗,小碟子应声裂开,碎成好几片。」
「怎么会这样?」
「怎知?」沛沛无奈地回答:「也许有人太紧张,用力过度了吧。」
「用力过度?」我质疑:「就算再廉价的碟子,也没那么容易就能用手指压碎吧?」
「问我喔?这我怎么会知道?」沛沛没好气地说:「它就是破掉了,你要我怎么办?」
「是啊,所以那时候你们是怎么办的?」
「也没怎么办啊,大家对望了一眼,然后也不知道哪来的默契,四个人就一起夺门而出。其实认真地想一想,这几个人还真没义气,」沛沛赌气地说:「他们是可以毅然决然地逃离现场啦,但拜託,那现场是我的家欸!大明和小媜跳上机车,只留下一句你小心就跑走了,小娜倒还算有点良心,她在骑楼陪了我一下,哼!结果她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盯着我,然后她也骑上机车跑走了!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这群酒肉朋友伤心那么久…。」
当然,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所以那天你有再回家吗?」我问。
「哪敢啊?当下就从包包里翻出机车钥匙,骑到朋友家去借宿一晚了。后来天亮了我才敢回家,一进门第一步就是先扯开窗户上的黑布,让阳光透进来,然后一把抓走纪录数据的笔电和录影机,又跑回朋友家再住上个两天,这才有胆子回租屋处自己住。」
「所以你还是分析了那晚记录到的数据?」
「是啊…。」沛沛说。
「那结果…?」
「结果…?那天就在我快把整个结果算出来时,突然有人跑来敲我的房门。我开门一看,是大明,然后他一把把我扯开,推出大门,他自己则衝进房间,看到什么就砸烂什么,我的电脑、笔电、硬碟、录影机,他连记忆卡都可以咬碎吞到肚子里…。我拉他又拉不动,还被他推打受了伤,」她伸出右手修长的小拇指给我看,上头末端的指关节处有一点不明显但不自然的扭曲。「那天大明抓住我的小指,反手轻轻一扳,我就听到指节传来喀喇声…。」她眼眶泛着泪说。
「天吶,发生这种事你怎么没跟我讲?」我气急败坏地说。
「你忙着写论文,」沛沛哑着嗓子说:「而且应该在准备口试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你,所以才没讲。之后,伤势处理好,也已经过了好几天,这时候再讲又好像怪怪的,然后越拖越久,所以你就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了…。」
「真是的…,很痛吧?」我无奈地问,毕竟那小妮子打定主意不讲,任谁也不能从她口中逼出半个字。
「那当下也不会考虑痛不痛了,我满脑子只想着要救回我的资料而已,可是单凭我一个人又怎么拦得住他?几个邻居听到吵闹声出来,却也压不住濒临疯狂的大明,还是某个女生从家里带来球棒,一把敲在大明头上才算制止他。后来警察来了,把大明带走,然后我居然就没再看过他了。」
「吭?为什么?」
「他被收押,关在收留所里等待判刑,因为杀人。」
「杀谁?你?」
沛沛摇摇头,「就是小媜了…,」她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也是后来我看电视才知道的,原来大明那晚离开我家后,前脚才把小媜送上楼,后脚便到小娜家去翻云覆雨了,我是不知道他们两人是怎么勾搭上啦,反正谁跟谁上床是他们的自由,只是大明上床还要自拍就有点愚蠢了,然后拍完不删掉,然后做完了也不睡觉,然后又要了小娜家的无线网路密码上网,然后又借插座充电,然后又不关掉手机自动上传相片影片的功能,然后还在小媜的手机里设了自己的google帐号,只为了把两人的相片传到同一个相簿里,然后也不早早起床检查手机,看看相簿,删掉别人不该看到的影片,然后你知道google相簿有个贴心的小功能吧,它会自动剪辑你上传的影片,加上合适的配乐,然后,叮噹!传一个提醒给你说有新影片做好了,而且还是分别传到大晚与小媜两人的手机中,只因为里头都设了大明的帐号。
「唉,那天早上是小媜先看到提醒的,可想而知她看到男友和自己的朋友在演动作片会有多愤怒,所以小媜当下从厨房抓起一隻水果刀,再加上小娜忘过一串钥匙在她那儿,于是她便直接衝进了小娜家。那时候小娜才刚起床,睡眼惺忪地就被小媜乱刀砍倒在地上,而大明也真够俗剌,他趁着小媜在地上猛刺小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抓起衣服从小媜背后溜出去,在外头间晃了一整个上午。
「稍晚大明又回到小娜家,想看看现在情况究竟如何,结果却发现小媜还独自一人跪坐在小娜旁边,也不知道大明那时在想什么,他居然衝上去把小媜推倒,在小娜的血泊中强暴了小媜,然后再把她乱刀砍死。后来大明又在外面逃亡了几天,大概是自知躲不下去了,所以才到我这大肆破坏,可能他怪罪我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吧…。」
「为什么?你和他又没关係?」我不爽地问,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在气大明伤了沛沛,还是这气她居然没告诉我这一切。
「怎么会没关係?」沛沛无奈地说:「不就是我找他们来玩碟仙却又请不会去,然后才会发生接下来的这些事吗?」
「这也太牵强了吧?」我仍然不接受这种说法。
「我也不接受啊,」沛沛两手在毯子中一摊:「但有人偏要这样想,我有什么办法?总之呢,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你问我想不相信有鬼…?我只能说,那年我们一起玩碟仙的四个人,下场都凄惨落魄,最后一个,也就是我,不只丢了整个实验结果,大明逃亡的那几天还不知道是怎么跟别人中伤我的,我只知道后来他的家人非常非常非常不谅解我,说他们家一个乖巧的孩子就是被我害成这样的,整天到学校堵我,逼得我每天变身偽装,躲躲藏藏,搞得好像我才是杀人犯似的…。所以你问我相信这世界上有没有鬼?」沛沛倔强地说:「不知道,我没看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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