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在梓丁宫里已经生活了三个月,但他不常看见奉,奉十分忙碌,应该说是一个工作狂,常常有前辈说去陛下的寝宫时陛下还在工作,但是能见到奉是冽最开心的事。
冽很感谢奉给了自己很多东西,一个家、吃的、穿的,应有尽有。除了被逼着认字有点痛苦,每天要背上一堆单词,赤炎说这由不得他选,陛下要求他们这些奴隶一定要识字。除了识字赤炎还问过冽想学什么,只是冽不喜欢学习,回答暂时没想到也就那么算了,赤炎只说想到可以和他说。
每天到了认字的时候,是冽最痛苦的时候,常常别人记起来了他却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常常读得晚了整个大厅只剩下他和一位睡着的调教师,他就会躡手躡脚地回房睡觉扔下调教师一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除非调教师有特别交代把他叫醒。
有次被罚写一个词数十次,写完后拿给赤炎看时,赤炎把东西退回去要他重写,因为写错了,但冽怎么看都觉得是对的。那天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把他吓了好大一跳。
「唔!您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奉瞥了冽一眼,拿过冽苦恼看着许久的纸,轻笑道:「你怎么把错的词写了几十遍啊?」
冽红着脸辩解着:「我也不想……被赤炎罚了好几次,可是我看不出来哪里错了。」
奉拿过冽的羽毛笔,沾了点墨水在纸上边写边说道:「这个地方这样写就对了,你写的是这样。很像,可是不一样。」
冽目瞪口呆地看着,又抬头和奉看对眼,又摇了摇头:「不懂。」
「拿着我带你写一次。」奉把羽毛笔递给冽。
当奉握上冽的手的时候,冽有些紧张,他想起奉当时掐着自己的手扬言说要打断,但他更觉得被握住的手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紧张什么?又偷东西了?」
冽怔了一下,后来才会意过来奉在取笑自己,噘起嘴说道:「才没呢!快教冽写字,吃晚饭前没交给赤炎会翻倍,写得我手都快断了。」
奉淡淡地看着冽,冽已经很习惯了,他们的陛下表情不多,说话也常常冷冰冰的要不就冷嘲热讽,偶尔才会稍微笑一下,因此敢和陛下轻松自在聊天的没几个,即便心里明白陛下是很好的人。
奉带着冽的手在纸上写着,冽睁大眼睛,他这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写错了,真的很像,但是不同就是不同。
冽仰起头看着身后环住自己的人:「您看我写得对不对。」
奉将冽抱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冽写字,在冽写完之后轻轻点了头:「不错,你赶紧写,晚餐前应该来得及。」
冽开心地笑着,询问着奉:「写完的话,您可以留下来吃晚餐吗?」
奉揉了揉冽的头发,他发现这个孩子似乎很喜欢自己,很少人会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他也很少留在这吃饭,因为不少奴隶看到他都有一点小紧张。
「可以,但是你得交一样作业给我。」
冽一听到要交作业,瞬间变成苦瓜脸,但是难得奉有意愿留下来吃饭,他还是苦着脸问是什么作业。
于是冽瞪着眼前一本和字典差不多厚的小说,翻了一页便吓得他把书闔上。密密麻麻的字好可怕呀。
「给你一个月,看完写心得报告给我。」奉顿了顿又补充道:「没人敢在我出的作业上做手脚。」
言下之意就是要认真对待,否则惩罚什么的绝对吃不消。
冽最后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他是真的很想和陛下一起吃饭的。
后来的晚餐,一起吃饭是成了。饭厅里的奴隶平时都吵得要死,那天却出奇安静,只有几个会和奉聊天,或者说说话给奉听,奉只有偶尔会说几句话,而那些人会和奉聊天的人里面就属冽最多话,还因为说话忘记吃东西被奉威胁再不吃东西以后就别想吃了,冽才比较安静地吃饭。
一个月后,冽如约交了一篇心得给奉,奉看完后表示赘词过多,又教了冽很多东西后将作业还给冽,但也没说要再改一篇来,奉算是对这份作业满意了。冽松了一口气,那本小说他看得十分辛苦,起先不断地拉着赤炎问东问西还被赤炎问是不是哪里得罪陛下,后来变成偶尔问赤炎一下,再后来愈看愈快,便默默地看完了。冽开心地向赤炎献宝似地说陛下满意了,赤炎只回他说:「陛下之前有交代,这份作业让他满意就不必再学认字了。」
冽便开始无所事事起来,每日都在想有什么好玩的,闯祸的次数大概是梓丁宫所有奴隶都甘拜下风的。冽调皮捣蛋几乎成了人尽皆知的事,他常常对一些奴隶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吵一架或打一架几乎就没事了。有时也会强迫其他奴隶和他做些挑战调教师底线的事,因此冽成为不少人害怕的对象,但真的出事几乎都是冽一个人担,虽然共犯还是会被抓出来一同惩罚。因为冽的义气,没几人讨厌他。也是有几人他不敢乱来,因为他们会打起来,像是方绍和玄染,还有个是因为乱来的话,很有可能会整整一个月会被锁在门外没地方睡觉,他的室友小毕。
冽因为他的调皮捣蛋成了梓丁宫最常吃鞭子的奴隶,时常被赤炎追着打,赤炎也因此白了不少根头发,但冽像是罚不怕一样,没办法。赤炎想着说服冽去学习新东西也许会好一点,一开始是剑术,再来是魔法,都是拿可以保护陛下为理由——明眼人都知道冽很喜欢陛下,尤其是平时调皮捣蛋在陛下面前完全是个乖小孩。只是不管是剑术还是魔法,教他的调教师都觉得他没有天分,冽也很苦恼怎么努力都学不好后来都放弃了,消沉好一段时间后又开始调皮捣蛋。
而且相比以前更是变本加厉,赤炎觉得他的灰发快要变成白发了。
虽然把调皮捣蛋当作吃饭喝水一样,但这次事发冽并没有想调皮捣蛋的想法,纯粹是意外。他只是拿着火把在小毕浇花的时候边说要耍火把给小毕看,他却十分懊悔他的爱玩所造成的后果。
「你别在这玩火,被赤炎发现准被打一顿。」小毕每天都要帮整个花园的植物浇水,这是他最主要的工作,他很喜欢花草,因此奉让他照顾植物。这片花园的植物都是奉喜欢的,不少可以入药——奉偶尔会调配一些药剂。
「我就耍给你看,别说不就得了。」
冽在花园里耍起火把,原本都很俐落得让小毕以为冽是不是躲起来偷练过,只是冽突然手一滑,不小心烫到自己就把火把扔了出去,正好掉在植物上,那区的植物立刻成为火海,好在两人躲得快没受伤,两人赶紧找来调教师灭火,就算会被打一顿冽还是衝得比小毕快地去找人。
调教师赶到后,惯用水属性魔法的调教师很快把火扑熄了,只是花园有三分之一都成了灰烬,很不巧那三分之一都是陛下珍贵的药材。
赤炎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没晕过去,抓着冽就是揍一顿,再来用头不断轻碰着墙,最后关上门把所有人聚集起来,义正严辞地交代着若是陛下问起,全部都说不明原因走火,谁多说什么奇怪的话就毒哑了别再说话,交代完便一副死人脸的样子去报告陛下他的用药植物烧光了。
奉听完之后冷笑了声说要去梓丁宫,看起来和平日没两样,但赤炎都捏了把冷汗,绝对是只有勃然大怒可以形容。
「怎么回事?」简单的一句问句,就吓得不少人发抖,他们的陛下看上去没两样,但大家都知道陛下的心情十分糟糕,都跑来这边亲自「慰问」了。
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全都装成不知道的样子,说出事实也不知道「兇手」会被怎么对待,也有平时讨厌冽的想打小报告,但很快被他的同伴制止,这次陛下的怒气不是闹着玩的。
冽冒着冷汗,他纠结于要不要站出来承认,有不少人趁着陛下不注意偷瞪他,被发现只说最近和冽闹了一些小不愉快,奉还在为花园走火一事冒肝火,根本没那个心情管小孩子吵架的事。
冽感受得到整个梓丁宫的压力,只是他害怕奉会在知道事实后一气之下把他赶出去。他每一次都会像任何一个孩子一样做错事不敢承认,但是当证据确凿他便不会再否认半个字也从不推卸责任。只是这次大家都帮忙隐瞒的时候,冽第一次觉得那么难受,好像是对陛下撒了一个大谎。
冽十分难过,心中天人交战,他体认到一个事实,对陛下撒谎,尤其是这种让陛下十分生气的事反而是对冽最大的酷刑,冽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似的。
在奉询问未果,生气得准备离开的时候,冽怯生生地站出来拉住奉的衣袖,赤炎不知道冽要做什么,却因为冽是罪魁祸首整个心脏都被吊了起来。
「放手,我心情很糟。」奉的声音很冷,有如冬日寒冰,这让冽鼓起的勇气顿时又失去大半。
「冽,别烦陛下。」赤炎适时开口,阻止冽说出不该说的话。
冽咬着唇,垂下头,手仍是紧抓的奉的衣袖不放。奉就算真的气到没理智,脑袋还是能运作,想着方才有几个奴隶偷偷瞪向冽的原因千奇百怪,还有冽今天十分反常,赤炎又在冽拦下他的时候十分紧张,奉从这些异状中看出一些端倪。被怒火燃烧的脑袋因为分析事情还有冽欲言又止的样子冷静不少。奉大概猜得到和冽有关係,而且几乎认定冽是凶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冽要烧了他的药草。
奉的声音还是因为恼怒冷冰冰的,语句都尽可能的短:「说。」
冽又退缩了一点,几乎想说没事退回去的时候抬头看见奉审视的目光,在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他知道奉大概猜出来和自己有关。认知到这个事实的冽明白若是继续装做不知情,那是完完全全的欺骗。
冽蠕动着嘴巴,奉只是静静地看着冽,没有催促只是在等待冽说出事实。
「……我……」
「听不到。」奉开口打断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呢喃。
冽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大声地承认着,随后哭了起来:「是我烧的!呜……您怎么罚冽都没关係,不要讨厌冽……呜呜……求您不要讨厌冽……」
冽哭得像是撕心裂肺,还被自己的唾沫呛咳了起来,奉轻握着抓着他的衣袖的手腕。
「赤炎,借一间调教室。」
「我会教训他……」赤炎头痛不已却仍上前挡住奉的去路,他实在很想把冽抓过来打一顿,早要他们不管怎样都不准说的。
「让开,别再让我说第二次。」奉冷淡地瞥了赤炎一眼,赤炎硬着头皮让开路。他不期望什么,只希望奉可以对冽宽容些,还有不要厌恶冽,他知道冽有多喜欢奉。说实话,冽这次会自首他十分意外,但感到意外的何尝只有赤炎。
小毕拉了拉自己的调教师翡扬的衣袖:「陛下会原谅冽吗?」
翡扬别开脸:「不知道,我很久没看见陛下那么生气。」
谁知道魔皇被惹怒会怎样,他对奴隶再好,他还是魔皇。没有人敢猜测魔皇的想法。
奉坐在调教室的床沿上,头稍微向放着鞭子的柜子示意:「自己选一个拿过来。」
冽走向柜子,边哭边看着柜子,他的脑袋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要选哪个,最后想着也许粗一点的鞭子奉比较容易解气,比较容易原谅他。
奉在看见冽准备把很粗的长鞭拿起来的时候,冷声说道:「换一个。」
冽在柜子前抽泣着,不知道奉要他换哪个,又害怕让奉等得不耐烦会让奉更生气,一急之下眼前花了一片,看不清东西,只知道泪珠滚滚而落。
「不选我帮你选,最左边的。」
冽哽咽地依照奉的话拿起最左边的鞭子,是很轻巧的马鞭,应该是整个柜子里最小的鞭子。
「陛下……方才的那个比较好……」
奉淡淡地开口:「你很想死吗?」
看着冽脸色惨白,奉想说他选的很容易内伤,只是他惜字如金根本懒得解释。
冽拿着鞭子怔怔地走向奉,奉伸手接过鞭子在手上轻拍几下,满意地看向冽:「理由?」
冽花了一段时间在脑袋里转换奉只有短短几字的话,混乱的脑子整理着事发经过,想起小毕要他别在花园玩,他后悔不已,早知好好听他的话了。
「我在、在花园玩、玩火把……」冽一抽一抽地解释,他讲得很慢,奉就是静静地听着,冽哭得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我不小心烫到……」
冽发现奉的脸突然臭得不得了,顿时噤声不敢继续。奉等了许久,瞥了冽一眼:「继续。」
「没抓、抓好火把……就……」冽愈说声音愈小,不过该说的都说了。
「为什么一开始不承认,到我要走了才承认?」奉只是好奇,明明不承认不会被罚,奉会真的当成不知明原因走火离开,顶多气几日。
「害怕您会讨、讨厌冽……」冽说道这又难过地哭起来:「对不起……原谅冽……冽不敢了……冽不想欺骗您,冽很难受……所、所以承认了……」
奉听到冽的话,心柔软起来,气消了不少,用鞭子在手上拍了几下发出的「啪啪」声让冽头皮发麻,奉琢磨着该给予怎样的惩罚。他赏罚分明,做错事就该惩罚尤其是这种危险的事,嘴再甜或再讨他欢心都没用。
「五下惩罚你烧了我的药草,十下惩罚你做危险的事,十五下。在那之前,烫到的地方给我看。」
原本冽是穿着无袖的衣服,烫到左手臂后就换了件宽松的袍子,主要是不想被人发现,不仅玩火把陛下的药草烧光还烫到自己,他觉得十分愚蠢,于是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即便这么做的意义不大。知晓他被烫伤的只有小毕而已,现在多了陛下,至于面对陛下为什么会说出来,也许他多少希望得到一点安慰吧,虽然他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安慰他。
冽小心地拉起宽松的袖子,露出了红肿的皮肤。
奉将鞭子放在腿上,小心地拉过冽的手,仔细打量后,一手托着冽的手臂,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形的小黑盒:「打开。」
冽听话地用另一手打开黑盒子,盒子里装着黑糊糊的膏状物,因为外貌不太美观,冽并不觉得那和药膏扯得上关係,反而觉得涂上去会更难受。冽以为奉是想折腾他,泪水不禁流得更多。
奉发现冽似乎哭得更激烈的时候,瞥了冽一眼:「我还没罚你,哭什么哭,你哭得再厉害我也不会罚比较轻。」
奉挖了一些黑糊糊的药膏轻轻敷上红肿处,原本冽十分紧张,在药膏触碰到皮肤,冰凉凉的药膏让火辣辣的皮肤降温不少时,冽惊讶地看着不断被敷上黑糊糊的红肿处。当奉将药膏尽量敷匀后又把残馀在指上的药膏往附近没受伤的皮肤抹去,奉将小盒子盖起来递给冽。
冽因为惊讶一时也忘了要哭,接下盒子后问道:「这是什么?」
「我调配的外伤药膏,有轻微的止痛功效,疼的时候再敷就可以了。」奉放下冽的手,又说道:「很快就会好,剩下的就留着,小的外伤都能用。」
奉再次拿起鞭子,说道:「转过身去,就十五下,别躲,你要大哭大叫随便你,就是不准咬着嘴唇,更不准咬到舌头,懂吗?」
冽点点头转过身去,奉示意要开始的时候,冽的心便被提了起来。当第一下打在背上的时候,冽尖叫了声疼得差点跳起来,比被赤炎拿鞭子抽还疼许多。基于奉要他别躲,他费了极大的精力好好站在奉面前让他惩罚。
冽被鞭子抽完十五下后,小小的身子因为疼痛颤抖着,冽转为面向奉低垂着头,奉不知道冽要做什么,但他讶异地发现居然这小鬼被他打完反而不怎么哭了,只是一副好像受委屈的样子让奉不知该哭该笑,他的药草才是最委屈的。
冽几步扑到奉的怀中,又开始哭起来,奉头疼地抱着怀中的小鬼头,奉不太会说安慰的话,也只是轻轻用手摸着冽的头,这让冽哭得更大声。奉拿冽没輒,也只能等到冽哭得累了睡过去,才把人抱出调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