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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注定无望的苦恋终如烟花余烬,悄然陨落于无人理会的角落。
    好在钟杳见到小苹离开学校的最后一面。
    午睡时,她听见门外走廊的人声吵嚷,于是扶着晕乎乎的头,起身吹风。
    一出教室,她就见小苹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迎面走过来。身后是她的母亲,因探望时曾见过,她一眼就认出钟杳,远远就笑着打招呼。
    小苹看起来精神也变好许多。此日的她穿着自己的常服,藕荷色的刺绣衬衫,杏白喇叭裤,方头皮鞋。微敞的领口正衬锁骨间的凹陷,玫瑰色的彩金吊坠缀在其间,恰到好处。日光将她比旁人更浅的发色磨成栗棕。打扮以后的小苹很是淑女,看起来全然不像同龄人。
    大概……就是绍钤会青睐的那样吧。
    杳揉了揉眼睛,带着没睡好的困意,愣愣走上前,问小苹的近况。
    小苹却开门见山说:“我决定休学了。”
    “所以今天……”
    “手续早就办好,今天就是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小苹如释重负地叹口气,“这半年发生许多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杳对她的忧虑不减反增。高中的学业怎么办?明年再像新生一样入学,重新读一遍高一?还是插班到别的班级?她去医院探望时,小苹看起来也如这般正常,一点都不像病人。然而一聊到伤心处,她会无法自抑地痛哭。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小苹平静地望着她,忽而问。
    杳却怕道出心中所想,又会加重小苹的精神负担,一时失语,“没有……就是……有些感慨吧。”
    “没关系的,我已经看开很多了。”结果又是小苹反过来安慰她。小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自己的敏感,很容易察觉别人的负面情绪。安慰别人的时候,却忘了自己也在流血。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强撑不下去。
    小苹转过身与母亲说了两句,请她先去父亲那边,自己领着杳往楼下的草坪走。
    等只有她们两个,小苹继续道:“记得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人非要将自己的爱与信念,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我想了很久,现在才终于明白,这个问题本不该成立。没有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就算是父母,血肉至亲也不行。人生的路终归是要自己走。靠家庭的帮持、药物治疗,把希望寄托于爱情,都是暂时的。”
    “是啊。我的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路是他自己选的,跟我没关系。”
    小苹道:“所以这次是真的想开了。我和父母之间隔着太深的代沟。她们的童年成长于温饱不给的时代,所以最顾及我的温饱,今天吃什么,天气变冷了,有没有及时添衣。我想要什么,她们都尽力满足。这就是她们最诚挚的爱,我不该强求她们理解我。”
    杳好几回欲言又止。
    “越是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越该留有相处的边界,不该拽着眼前人,承担本不该由她们承担的事。就像你说,里尔克的母亲不该将自己的神经质倾注在孩子身上,令他一身被偏执和忧郁缠绕。”
    杳酝酿许久,终于只是随手拔下道旁灌木的片叶,对小苹道:“你真是对别人温柔过头的人。”
    ——你还觉得是因为自己降生,才害得自己的父亲没有完整的人生?今日的他就像离群的鸟孤僻而忧郁,也是你的错?
    ——那样就越界了。你的偏执与欲念,也不该由他来承担。
    最后,杳目送着小苹缓缓离开校园。路上遇到的人对她道“老师好”,她也只淡然一笑。她们的时空与轨迹逐渐错开,就像日光下的阴影在彼此间拉长。
    她一下午都困在自己的心事里,随手把玩美术课上做的万华镜,看光裂变出无意义的纹路。
    一直无所事事地赖到晚上,杳本想一如往常,去顶楼找程凛喝酒。然而,一想到上回的争执,她又心有余悸地望而却步。
    徘徊再三,她最终是躲进厕所,不争气地打开手机,给钤发短信,费好大的力气打出“想见你”,终于又颤抖着忍痛删掉。
    「爸爸。」
    「怎么了?」
    她收到他秒回的消息,眼眶顿时湿润,忍不住对他撒娇,「今天不开心[可怜]。」
    钤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你需要我听你讲,还是……」
    她还犹豫不已地斟酌打字,对面的他又发来下一条消息:
    「周末我们一起去植物园吧。顺道买上回那种巧克力。」
    意思大约是,他不会像上回,宠溺过头地将她从学校接走。
    她怅然道一声:「嗯。」
    「因为成绩的事吗?」
    「不是。」她想起没法去见的程凛,顺势道:「是人际关系出了点小问题。我有一个朋友,发现观念不合,和她交往令我痛苦。我觉得谁都没有做错什么,她很好,很正确。虚无缥缈的观念不合,也没法成为断绝往来的理由。可她让我好受伤。」
    「抱抱你。」后面的消息许久才发来,「怎么做,还是看你的内心吧。如果实在痛苦,就下定决心断交吧。交往里的麻烦事,真要一一面对也不现实。你逃避了,也会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太阳]。」
    最后一句虽是玩笑,那个太阳的表情,令她感受到溢出屏幕的坏。她被他逗得振作起来,「谢谢,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这还是她破天荒头一遭向他道谢。
    她以为至此就算结束,正准备向他道别,关上手机。他却突然打电话来,吓她一跳。
    他直截了当问:“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到底是瞒不过他。她简洁摊牌道:“嗯,程凛。”
    “她知道了?”
    “应该还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但我清楚,她一旦知道就会发疯。”
    沉默出卖他凝重的忧虑。许久,他问:“她明年就要高中毕业了吧?”
    她纠正道:“是今年。”
    “那更好,毕业也就挨不着了。这小丫头个性太强。以前你和她玩,我挺担心你被欺负,又不敢说。”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
    “也不是说没用。就只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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