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后来很多人在她面前提起江意时她装得如何云淡风轻,但不可能真如表面那样无所畏惧,江意确是她藏在内心深处的软肋,也是她血液里无法割舍的另一部分。
所以说走,其实并非那么义无反顾。这些天她脑子里总是翻来覆去着一件事情,她的母亲不该生前死后永无宁日,那些堆积在她墓前的月季花花开之时有多么绚烂,施加其中的怨毒就有多么深刻。临走之前,她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要毁了温姝妤人前那张虚伪的嘴脸,同样让她亲身体会身在地狱的滋味,如若不然,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徒劳无功。
留下墓园的地址,含烟向店老板倒谢走出花店拦了辆出租车,车前的仪表盘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明亮,隐隐约约,她似乎听到了钟表转动发出的哒哒声,听到司机双手拨动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向这个夜晚打车的女孩,依照职业惯性问道:“你好,到哪?”
打开车窗,晚风沿着闪开的缝隙徐徐吹来,撩动起额前的碎发,含烟往后靠着车座,楼影树影在她浓妍精致的侧脸上缓缓掠过:“随便转一圈吧。”顿了顿,她又改口,“麻烦您把我送去江边。”
今晚江边比往日还要沉寂,来往的车辆不多,十分钟内也就路过一辆,甚至透着几分死气,含烟从桥的一边走向了另一边,不知是因为今天天气降温还是江水过于清冷,她紧了紧呼吸,最后站在他们那天分别的地方,抬起头,是涂抹脂粉后惨白的一张脸和艳红的唇瓣,她把手放在冰冷的围栏上,闭了闭眼睛。
月光清冷如水,直到身体开始瑟缩,含烟才一步步地走下大桥,身影映在斜侧方的地面上,孱弱单薄。
*
浴室里的热水器水温还不到四十,回家后她咬牙冲了个凉水澡,十点刚过不久,眼皮开始渐渐发沉,从床上坐起来倚靠着床头,含烟摸到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停顿几秒,抬手拨了一个电话。
铃声过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拢了拢碎发,她穿着黑色的睡裙,刚刚过肩的头发自身后披散开:“睡了吗?”
电话那头说没,声音清明,不含困顿的音调,含烟知道他没有说谎,这个点,还没睡,似乎他们都在不约而同地等待对方,只肖哪一方先开口,所有的意思都尽在不言中了。
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含烟低头看着自己光裸的小腿和脚踝:“我嗓子有点不舒服,记得过来的时候帮我买点感冒冲剂。”像是真印证了她的话,下一秒,她轻轻咳嗽两声。
对面问:“是不是没加衣服?”
她嗯了一声:“没注意今晚降温。”
他说:“姐姐……”
含烟打了茬:“我现在想躺一会,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我给你开门。”
于是那点短暂的温情不再。
温屿默了默,手指合拢,心口像被利刀刺穿,不留余地。
“好。”半晌,他轻声回答。
*
消息通知响起的时候含烟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吹干头发后身上总算没那么难受了,她捞起手机瞥了一眼,走到玄关打开了房门。属于楼道的冷气随即扑面而来,头顶灯光暗黄,她稍稍抬了下头,还是能清晰地看他的面容和眼中显露的神情。
温屿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感冒冲剂,含烟转身进厨房烧了壶热水,等到水开,她撕开冲剂倒进杯子里,加了点水,凉几分钟,一口咽了下去。
喝完,她闷闷地清了清嗓子。
“要不然今晚……”
“几点了?”温屿话说一半,含烟放下杯子,开口问道。
他顿了下,看了时间:“十点四十。”
含烟说:“哦,还早。”
“不早了。”温屿余光看见她暴露在空气里白皙的双肩,只一秒,便垂下眸,“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含烟倾过身,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仅仅隔了不到半臂。偏了偏头,他们视线相交,稍稍启唇,她思索后才开口道:“你不是提了条件么,我答应了。”
随着她的靠近,女孩身上沐浴后淡淡的香味形成一张细密紧实的网将他牢牢包裹起来,少年的神情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面色逐渐泛起了波澜。须臾,他看着她,浅浅地笑,不乏愉悦成分:“姐姐,你是在勾引我吗?”
是,或不是,过于难辨些。右肩肩带随着她微微侧了侧脖子往下划了一段距离,如此这般,更像是印证了他所言的勾引二字,含烟把手放在他的衬衫领口上,解开了第一个扣子,能看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无意间,她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谈不上,我只是履行承诺。”
尾音渐落,他笑意僵硬,眸光不再平静:“…只是承诺?”
“不然呢?”含烟反问,开始解他第二颗扣子,“我对这种东西不是很在意,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
也是,她这把刀是对准他的,他不该到这个时候还对她有所奢望。可到底还是不甘,不甘自己的付出换不来她片刻的真心。
掌心握着她继续向下的手,他压低身子恰好能吻到她的额头,若即若离地触着,离得近,她眼里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一览无余,明明知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可里面却没有一点动容,同样没有半分情意。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推进深渊,让他生不如死,就凭他爱她,舍不得动她,被爱的人才会肆无忌惮,有恃无恐,这么久,他在她心里,究竟算得了什么呢?
“好啊。”温屿把手放在她的后颈上,稍一动力,她整个人几乎撞进他的怀中,下颚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这样亲昵又含带撒娇意味的动作,彼此却心思各怀。如今他们或许已经称不上恋人了,那些风月场上的男男女女床上怡情再分道扬镳,这般好似也没什么分别,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想说得那么难听罢了。贴近她耳后,温屿几乎低叹,“姐姐可真慷慨,我哪有拒绝的理由。”
提出要求的是他,说没理由的也是他,这番话倒像她主动献身,而他无法推拒,却之不恭,可此时为了这点事斤斤计较倒显得小题大做了,含烟只作未闻,呼吸打落耳畔的触感让她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这会,身子似乎又冷了起来。今晚在江边受凉又洗了冷水澡,应该真的有点感冒了。
不过很快便被肩膀传来的疼痛取代,属于女生的皮肤细腻白皙,如同上好的玉石一般赏心悦目,此时却如同被凌虐一般,含烟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双手用力将他推开,怒气顷刻笼罩心头,以至声音也比平时高出许多:“你疯了?”
他下唇洇了一点红,和上完胭脂一样,舔了舔唇瓣沾染的血迹,弯起眼,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里笑了起来:“姐姐,你分明知道,我不是早就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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