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守财奴一样的嘴脸反倒让福尔摩斯露出了笑意,他挑了挑眉,刻意绷着的脸也无法掩饰眼睛里的微笑神态,不急不缓地开口,“那要看夏普小姐接下来这个月的表现了,毕竟,同时应对两位雇主,即使聪明圆滑如您,也会忙得团团转不是吗?”
这是在讽刺她将大部分时间花在诊所而不是陪同他寻找真相了吗?诺拉打着哈哈,转移话题,“谢谢您今晚的款待,福尔摩斯先生。”
“该受到感谢的是那对新人,他们的结合不仅让几百人的工作有了着落,也填饱了您的肚子。”
诺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强自镇定,“食物放在那儿也是一种浪费不是吗,这些有钱人的小姐压根晚上就不会吃东西来丰满自己的身材。”
福尔摩斯上下打量她,“这么说您对自己的外貌很满意。”
诺拉挺直腰,双膝闭拢,微微侧向一边,双手妥帖地放在膝盖上,亮丽的红卷发从脸边垂落下来,那一身显眼夺目的洁白礼服,优雅的长白手套,配上她脸上沉静柔和的微笑,一眼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些富家淑女的感觉,只不过这种假象仅仅持续到她开口说话,“——现在呢,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像模像样地思考了几秒,最后下定结论,“果然一件精美的礼服有着令腐朽化为神奇的妙用。”
“……从您嘴里说出赞美的话总是那么难。”
立刻反驳,“难道夸奖这件礼服也不是赞美吗——那么我可以换一种修辞,嗯……诺拉,今晚你的表现足够及格。至少在塞西尔杜安先生极富内容的眼神里,你的表现非常镇定。”
福尔摩斯目光何其敏锐,诺拉完全不认为那位杜安先生的意图能够瞒过他,她不觉得好奇问道,“那么您认为,他又会怎么做呢?”
福尔摩斯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诺拉敏锐地发觉这是他遇到不感兴趣话题时下意识的反应,不觉微微一笑,福尔摩斯奇怪地看她一眼,继续道,“只能期望那位杜安先生足够理智,否则在他得到来自岳父的教训前,无辜的人不免总会受到并不友善的关注。”
诺拉微微一笑,“一位好老板不会坐视下属陷入这样尴尬境地中的,是吗?”
“噢——”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老板,你指的是哪一个?”
“……”小心眼的家伙。
第16章 十六
在凶杀案发生的第二天报纸各家就纷纷登出了“布瑞克斯顿奇案”,早上诺拉走下楼的时候福尔摩斯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上的报道与评论,而华生则认真地将他们剪辑摘录下来,看上去他似乎乐在其中。
“早上好,诺拉。”华生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诺拉回道,“案子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由于诊所最近生意不佳的缘故,诺拉有了许多空余时间,终于能得空参与这起复杂的案件讨论。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饶有兴趣地听华生与福尔摩斯抱怨般地叙述。
“不管什么情况,雷斯垂德和格莱森都会是这个案件最大的赢家。”福尔摩斯懒洋洋地开口,“抓住了凶手,他们就是恪尽职守最终成功,而那家伙跑掉了,那他们是竭尽全力不过运气不佳,总会有人捧场。”
警察运作的那一套诺拉不得不说十分熟悉,她心有戚戚地点头,正欲说什么,就听见门厅和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杂郝德森太太的尖叫,“夏洛克——!”
“发生什么事了?”华生不由得站了起来。
“侦缉队,贝克街小分队到了。”福尔摩斯煞有介事地说,话音未落,几个街上的流浪儿就走了进来,浑身脏兮兮的,脸上带着严肃和紧张的神色。
“……”诺拉无语地看向福尔摩斯,原来传说中福尔摩斯还真的会使用这一套。
福尔摩斯当然不会在意他们的表情,他一本正经地看向其中一个流浪儿,“威金斯,你们找到他了吗?”
“还没有,先生。”孩子有些沮丧。
“我也没指望你们能够这么快能找到他,不过你们必须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这是你们的报酬。”他给每人发了一个先令。
孩子们一哄而散,街上立刻传来他们的尖叫和欢呼声。面对诺拉华生以及郝德森太太异样的眼神,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一群这样的小混混比警察还有用,一个个都非常机灵,而且哪儿都能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真是说谁谁就到。”
话音刚落,楼下铃声大作,没多久金发侦探就大步走了上来,兴奋道,“嘿,老兄,祝贺我吧,这个案子我已经查的水落石出啦!”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语气平平无奇,“这么说你们已经找到了可靠的线索?”
格莱森对于诺拉在这里表现出了十分的惊讶,不过他现在正在兴头上,无暇分神关注她,“是的,我们都已经将凶手关进牢房啦。”
“谁?”
“阿瑟夏庞蒂埃,皇家海军的一个中尉。”格莱森非常得意。
令人惊讶的是,福尔摩斯反倒松了一口气,他坐在沙发上,微微一笑。
“也许您乐意说出破案的经过?”
格莱森接过福尔摩斯递过的雪茄,乐不可支地在大腿上猛地一拍,“那个傻瓜雷斯垂德自以为聪明,一心揪住德雷伯的秘书斯坦格森不放,想不到那个人压根就是清白的。我敢肯定这会儿他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诺拉和华生对视一眼,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福尔摩斯则感兴趣似的伸直了腰,意味深长,“哦?那您是怎么发现线索的呢?”
格莱森故作神秘地嗯了一声,瞥向诺拉,“您确定会让这件事保密吗,旁人是决不能知道的。”
诺拉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福尔摩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一本正经,“当然,格莱森,没有比这屋子里更能保密的人。”
“那好吧。”显然他并不能掩盖自己过于兴奋的情绪,少见地没有纠结诺拉的性别,而是极快地说道,“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您还记得死者身边的一顶帽子吗?”
“当然。”福尔摩斯极给面子地回答,“是在恩德伍德父子的店里买的,坎伯维尔街129号。”
格莱森愣了一瞬,“看来您也注意到了,您去那儿了?”
“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继而教训似的说道,“一个人不该忽视任何机会,即使它看起来微不足道。”
“对于才智出众的人而言,不存在微不足道的事情。”福尔摩斯微笑。
格莱森自动忽视他这句话,“我去了恩德伍德的店里,问店主是否卖过这个尺码式样的帽子,他很快告诉我这顶帽子属于德雷伯,住在托凯街夏庞蒂埃寄宿公寓,地址就这样搞到啦。”
“干得漂亮。”福尔摩斯煞有介事。
“接着我就去拜访了夏庞蒂埃太太,发现她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她女儿也在房间里——非常漂亮,不过眼圈发红,讲话时直哆嗦。”格莱森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这些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和他们提到斯坦格森和德雷伯,很快就发现她们有事情瞒着我,没多久我就问出了真相——”
“德雷伯在这里住了三个星期,他和秘书斯坦格森来欧洲旅行,箱子上贴了哥本哈根的旅行标签。据她说斯坦格森是个矜持沉静的人,而德雷伯则截然不同,生性放荡言行粗俗。第一天晚上他就喝了个酩酊大醉,到第二天中午还没清醒,对女仆更是随便放肆,对她的女儿更是说了不堪入耳的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