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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石开刚塞了两口米饭,队里就来了电话,说是一家小区发生了火灾。
    他丢下饭,带着新入职才叁个月的李尧就直奔小区。
    此刻,小区楼下停着两辆消防车,穿着橙色消防服的消防员正收拾水枪,火已经灭了,此刻小区上空黑烟滚滚。
    徐石开同消防人员交涉了一下情况,得知救出了一名男子,幸运的是伤势不重,只不过人陷入了昏迷。
    “知道怎么起火的吗?”
    “还不能断定,我们已经在和他女儿沟通了。”
    “不过,也是他命大,”消防那边负责的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补充,“起火没多久,天就下雨了,奇了怪了,本来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的。”
    徐石开顺着队长的视线望过去,合欢树下,一个少女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地接受询问。
    “我煮东西睡着了,忘记了时间,厨房就起火了。醒来屋里都是烟,很害怕,给爸爸打了电话。”
    “后来我就跑出来了,但是我爸爸……他不知道我已经出来了,就跑进去救我,”少女崩溃地抽噎,“叔叔,我爸爸没事吧,我能不能去医院看他。”
    徐石开远远听着,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不由走近了几步,看清女孩子的脸,他怔住了。
    竟然是时眠。
    徐石开一直没有忘记过时眠,这两年来,他无数次从警局的办事大厅向门外张望,希望她能再度走进来。
    那么,他就能保证,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保护住她。
    只是,他一直没有等到。
    没想到两年后会以这种形式再次遇见。
    时眠也看见了他,她认出了徐石开,眼神不自觉地回避。
    “被救走的是你爸爸吗?”徐石开问。
    “嗯。”
    “你不要太担心了,”徐石开瞅着她红肿的眼眶,“我马上派人送你去医院。”
    “好。”她似乎是被吓住了,人讷讷的。
    徐石开神情复杂地目送她上了车。
    身后有邻居叹息,“哎,眠眠这丫头好惨,妈妈又不在家里,才刚考上大学,爸爸就出了这样的事。”
    “梁玉也真是的,丈夫出轨了,就连孩子都不管了,可真够心狠的。”
    徐石开听着身后人的议论,皱了眉头。
    看起来就是一件普通的意外起火,徐石开就让李尧继续跟进。他自己手头还有一件车祸肇事案件,由于受害者是一个知名网红,所里一直在加班加点调查,期望能尽快出通告,控制社会舆论。
    徐石开很快回到了所里,第二天,李尧打来电话。
    “石开哥,我觉得这火起得有问题。”
    “我问了消防那边的人,从现场火势来看,有两处烧的比较严重,一个是厨房,一个却是时骞女儿的卧室,中间还隔着一个客厅,但是客厅烧灼的痕迹却比两处轻很多。如果起火点在厨房,按照火势蔓延的规律来看,卧室不该烧的那么严重。”
    徐石开刚刚结束了肇事案,人还没来得及休息,“卧室衣服被子多,烧得比客厅严重也能理解。”
    “我觉得不太对,他家客厅大多是木制家具,真皮沙发也多,这都是易燃物,可是从现场情况来看,并没烧坏多少。”
    “像是有两处起火点,但他女儿时眠说是厨房起的火。”
    听到时眠的名字,徐石开顿住,“时眠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她这几天都没在医院出现过。”
    李尧虽然是新人,但为人聪颖,虽然经验不多,但凭着对危机的灵敏嗅觉,倒也做了不少实事。
    徐石开相信他的直觉,所以让他继续往下查。但他本人也无法置身事外,徐石开一直以为自己对时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以刚吃完饭,他就驱车来到了小区,花了一天的时间走访了邻居,查看了周边的监控视频。
    等到调查结束,天已经全黑了。徐石开坐在车里,眉头紧锁,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时骞醒来是在第二天晚上,窗外下着滂沱大雨。
    护士恰好来给他换液体,见他眼珠子转了转,很惊喜,“你醒啦。”
    注意到他四处焦急地张望,小护士已经听说过他舍身救女儿的英勇事迹,马上安慰道,“你不要乱动,你女儿一点事都没有,只是受到惊吓,情绪不稳定,被接回她爷爷奶奶家了。“
    时骞嗓子被灼烧,此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你嗓子现在不能说话,”护士马上制止他开口,“伤要慢慢养,等稳定下来,还是能开口说话的。”
    正说着,时老太太进来,又安抚住了时骞焦躁的情绪。
    他精神不济,又沉沉睡去。期间李尧还来了一趟。
    第叁天下午,李尧又来了,时骞也醒着。
    李尧介绍完自己,就开口询问,“请问您平常有没有和人结怨。”
    时骞不能说话,连写带比划,没有。
    “那你家钥匙曾经丢过或者有被外人复制的可能吗?”
    时骞撑着身子坐起来,他右侧的脸庞缠着纱布,笔迹愈加潦草,“没有,都没有,你问这些干嘛。”
    李尧沉吟一会儿,如实告知,“初步怀疑现场有纵火痕迹,当然现阶段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但是为了你和家人的安全,最好配合我们把情况调查清楚。”
    时骞彻底愣住,蓄意纵火?
    “听邻居说,你妻子两年前就不在家里住了,你们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
    “没什么矛盾,就是正常的感情破裂,但是一直没有离婚。”笔尖迅疾在纸页上飞走,时骞心绪不宁。
    李尧默默记录,来了医院几次都没见到时骞女儿,他觉得奇怪,“你女儿不在这里陪你吗?”
    这一问,时骞心里一沉,他醒来已经两天了,时眠一次没有来过,他父母的说辞是时眠吓坏了,就送她回了老家。
    他醒来也给老家打过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没接到时眠。
    “她回老家了。”时骞用了很多力气才写下这句话。
    “那您女儿经常做饭吗?以前有过忘记关火的情况吗。”
    时骞思绪还游离在上一个问题,他情绪低落地写着,“不是,她在家里我从来不让她做饭,就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这两年从来不进厨房的时眠突然兴起煮栗子,差点把厨房点着了。
    那时,她说。
    “就算我在火海里,你也会冲进来救我的,对吗?”
    笔尖刺啦一声,划出扭曲的线条,时骞瞳孔骤然一缩,嘴唇微微翕动,脸上浮现一阵痛楚。
    李尧看他神色呆滞,整个人像被硬生生抽走了生机,萎靡死寂,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话音未落,时骞惨白着脸,捂着胸口晕倒在床上。
    李尧吓坏了,赶紧叫了护士,病房一时陷入兵荒马乱。
    就问个问题,差点问出了人命,李尧吓出了一身冷汗,在病房外等了半小时,得知时骞病情稳定后,才敢离开医院。
    徐石开就在医院外等他,李尧一进车,就闻到车里好大的烟味。还没等他坐稳,徐石开就丢给他一个文件,“时骞家的事不用查了,你有别的任务。”
    李尧不解,“为什么,我今天问他的时候发现了新情况,我有预感,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
    徐石开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问过了,那女孩说她当时发现起火,用被子去扑,结果不小心把火也串到了卧室,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是不是想立功疯了,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知道你不想在基层呆,觉得基层苦基层累,那也不能为了升职,就随意给人定罪。”
    李尧被一顿训斥,人都训傻了,委屈地摸着脑袋,“我也没想给他女儿定罪啊,这不还在调查吗。”
    “你所说的调查是差点让病人猝死吗?”徐石开瞥一眼憋屈的李尧,“你询问不当致使病人差点猝死的事,我已经上报了,现在你没资格插手这件事了。”
    “哦。”事关职业生涯,李尧不敢说话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大方护犊子的徐石开突然这么不近人情。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在李尧询问时骞的时候,徐石开也找到了即将在老家坐飞机离开的时眠。
    江南水乡最不缺绵绵细雨。
    时眠顶着一把黑伞正在包里翻着身份证,身侧突然出现了穿着便服的徐石开。
    她怔了一下,没有太多意外的样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时眠脚边是一个深蓝色的行李箱,她找到身份证捏在手。
    “要去哪儿?”从昨天奔波到现在,徐石开只睡了叁四个钟头,此刻他疲惫得很。
    “学校有一个学前活动,我很感兴趣,报名参加了,就今天的飞机。”时眠淡然地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机票,用得理由很充足。
    “你爸爸还在住院,你就一声不响地走了?”徐石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今天不再素着一张脸,化了很成熟的妆容,和那天在小区楼下瑟缩颤抖的模样大为不同。
    “我看过了,他伤势不重,又死不了,我不是医生,呆在那儿也没什么用。”时眠笑容淡下去,她看向不断进入安全通道的人群。
    徐石开彻底沉默。
    他昨天调取监控录像的时候,画面里时眠在小区超市门口侧门的大树阴影下,时骞就在距她五六米的街道上跑过。
    交错的瞬间,时眠往街道上瞄了一眼。
    很短暂的一眼,说不清楚她到底看没看到往火场跑去的时骞,也说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他又抬头打量眼前的女孩,同她妹妹一样的年纪,同样在今年迎来了高考,但是不同的是,就在一个星期前,徐石开家里人还聚在一起庆祝他妹妹被录取。
    “你报了哪里的学校?”徐石开收完思绪,开口问她。
    “S大。”时眠如实回答。
    两人站在大厅门口,门口是来往的出租车和乘客,天空中有一架客机呼啸而过,滑出一道云彩。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时眠抿着唇,面容平静地等着他下一步举动,而徐石开则出神地把玩手头的打火机,不发一语。
    时间就在对峙中悄然逝去,距离登机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时眠终于开口,“徐警官,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去过安检了,快迟到了。”
    徐石开低头捻着脚底的烟灰,他一直没说话。
    时眠顿了顿,推着行李箱离开了。
    齿轮碾过地面,轱辘轱辘地走远。
    徐石开眼睁睁看着时眠拎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进了安检通道。
    雨又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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