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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的帐子轰然炸开。
    然而计天星并没能逃出来。他被困在星光当中,而困住他的这些星光,就是自他手中的一斗天星中发出来的。
    虽然同是星辰之道,但这些星光中掺进了白芽的信仰之力,计天星不但没能解开,反而有被这些星光侵蚀的趋势。那些信仰之力掺杂其中,想要强行将他契约。
    与此同时,周围其它白帐当中,有许许多多白灵神女的信徒结阵念咒,压制向计天星。
    这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
    白芽早就想好该怎样对付他了。
    “你不是天权境的修士?!”计天星惊怒道。
    白芽没有答,只是更用力地压制起计天星。
    她需要传承,但她不会信任交易来的功法,一部功法也满足不了她。她要的是计天星,还有整个占星宗!
    ……
    暴雨轰鸣。
    白芽干瘪瘦小的身体躺在烂泥地里。身上被暴雨砸得生疼,嘴里是苦涩的草根。
    被抛弃、被欺骗、被打骂、被欺凌、被侮辱、被嘲弄……
    她就是这么长大的。养她的人把她当成货物,因为有家高门大户的老爷有个人尽皆知的怪癖——喜欢收集各种异常的美人。
    幸好那个老爷有这种怪癖,她才能活下来,而不是刚出生就被扔进粪坑。
    不幸的是,那个老爷在她七岁的时候死了。她没了用处。
    之后,就是作为野民的日子。
    一点一点,抛下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自尊心,或许她曾经有过那玩意吗?
    她学会了另一种认知世界的方式:换不来吃的东西,就是没有用的。不能使她活下去。
    白芽恍惚看着天空,天空上群星缓缓运行,奥秘深邃。
    这样大的雨、这样厚的云,天空中怎么还有群星?
    她忽然想起来了一切。这里是过去的幻境!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玩的野民了!
    她是白灵神女,这里,是计天星的群星占命术!
    白芽目中闪着火光,她用力撕开幻境。
    身受重创的计天星在大笑:“神女!什么神女?!看清了吗?你们的神女是个给一口吃的就能让人随便上的野妓!”
    白芽虽然准备充足,但她的修为只是硬堆上去的,不如计天星扎实灵活。他用群星占命术占出了白芽的过去,塑造了这个将她和这里所有信徒笼罩进去的幻境。
    计天星的大笑戛然而止。
    白芽从他胸膛中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鲜红的血淌在她洁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我现在不想要你和你的占星宗了。”她面无表情道,“我要你们死。”
    她捏碎手中的心脏,缓缓环视周围。
    这些都是与她契约的信徒。有些是真的信奉她,有些则是被强制签下的契约。他们的面色也各自不同。有不敢置信的,有暗藏轻蔑的,有崩溃的……
    白芽已不想再看下去。
    “你们会因为这个渎神者编造出来出来的幻境而动摇吗?”她轻声问道,声音仍然温柔,好像掩藏了哀伤。
    他们的表情变作了愧疚与义愤。
    “不会!”“都是那可恨的渎神者编造谎言!”“他怎么敢污蔑神女!”“他该死!”
    他们与她签订了契约,他们的性命都在她手中。
    白芽轻轻笑了,她走过一个人身前,一个人就伏在她面前,气息消亡,再也不能动,那么虔诚的模样。
    有被强契的修士已开始惊恐,可是他们动不了,只能等待她走过自己面前,然后,死去。
    白芽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这是个皮肤粗黑的白漠人。
    他仰脸看着她,没有惊恐,没有痛恨,他泪流满面。
    白芽伏下身,洁白美丽的面庞靠近他粗糙的脸,温柔地捧起他的脸:“你为什么哭?”
    这是她第一个信徒,是她从白漠中救下的人,也是她最虔诚的信徒,在她刚来到白漠中、还不是白灵神女时,将自己最珍重的弯匕交给了她。
    “我在为您哭。神女。”他哀痛道。
    白芽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怜悯。
    怜悯。又是怜悯。
    他比她要弱小得多。他的性命是她救的。他的力量是她给的。他的部族也是她救的。他怎么可以怜悯她呢?
    是因为他看到了她不堪的一面吗?
    这世上的人,难道只要知晓了她曾经的卑弱,就有资格怜悯她了吗?
    白芽觉得自己应该是生气的。可是她却又不太能生气。
    她感觉到,这个人对她仍是虔诚的。
    一个人怎么能既是虔信她的,又是怜悯她的呢?
    “神女。”这个人跪在她面前仰面哭泣,“已经有许许多多的人爱您。我爱您。请您不要哭泣。”
    白芽没有哭。但她有过一瞬间的动容。
    可是紧接着,那些更大更沉重的、她从出生起所经历的一切塑造而成的世界观,就将这一点动容压垮了。
    “谢谢你为我哭。”她轻喃着抵上他的额头,像神明给人赐福,“现在,请你为我死吧。”
    这个人不再哭泣了,眼睛里却好像仍含着泪,他的面容很悲伤。
    白芽沉默地看着这双眼睛,伸手把它们合上。
    她收拾好东西,掀起风沙掩盖了一切,回到后方的领地,对那里的信徒们说道:“占星宗不守信,布局害死了所有人。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方拂歌从双文律这里得到了主神与穿越管理局的沟通方式,借助主神的能力潜去沓临不提。
    离开九百年,剑阁上一任阁主,夏遗,终于回家了。
    风过竹林,竹声飒飒。
    夏遗站在院门口,像走过一场长长的噩梦,怯于梦醒的真假。
    院内的人轻轻挥手,招开院门,打开噩梦的出口。
    九百年了。竹林变了、院子变了、院里的桌椅,也都不是原来的了,但是坐在竹椅上的人没有变。
    夏遗的心倏然安定下来。
    安定下来之后,他就开始看这座院子不顺眼了。
    这院子里的东西,许多都已在九百年间朽烂,后来由其他剑阁弟子修补重做过,比如岑瑞扎的竹篱、严中杰修的竹椅。这也没什么。
    但后来白猿和剑灵打斗时,把院子里的东西打坏了大半。这些被打坏的东西,后来都是白猿下山央着其他剑阁弟子教它修的。
    而那头给双文律敬过敬师茶的白猿,是方拂歌!
    想起当初方拂歌是怎么假模假式地跟他讲他师父又收了一个弟子、挑唆他生气的,夏遗就恼恨得厉害。
    白猿这个身份方拂歌不会再用,但他曾经用这个身份在起云峰上做的东西都还在。
    夏遗回到起云峰后,撸起袖子把山上白猿留下的痕迹都清理了一遍,那些它动过的篱笆桌椅什么的统统斩碎成了地里的肥。
    洛平澜来起云峰的时候,正瞧见双文律的化身坐在青石上刻阵,夏遗在一旁编竹椅——旧的那把是方拂歌修的,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夏遗竹椅编得飞快,周围剑气环绕,那都是竹片在空中抽出来的。
    洛平澜打过招呼,对夏遗道了句恭喜。
    夏遗对她点头应下。
    洛平澜看他眉间竖痕尤在,却没有了摄人的凶戾,气息凌厉,却无煞气。
    九百年前,还是剑阁阁主的夏遗气息也是凌厉的,但那时他的凌厉中有一种令人惊心的偏执,现在却没有了,只显得纯冽,如冰透的烈酒。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平澜是惊讶的,可是这惊讶也不太大。
    千种缘由,万般因果,不过,师徒二字。
    双文律将刻好阵法的竹片交给洛平澜。这是替换赤砂海守阵阵心用的。
    洛平澜收好竹片,道:“既然师叔回来了,剑阁阁主不如就……”
    “我不干。”还没等洛平澜说完,夏遗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他本来就对剑阁阁主的位置没什么兴趣,当初也是执心作祟,一定要成为剑阁中最优秀的弟子、把剑阁带上巅峰,才争了这个位置。
    洛平澜叹气。她也想卸了这个担子。
    双文律看她那模样就笑:“你指望他,不如指望岑瑞。”
    洛平澜此来还有一个消息:“师叔,您的不归阜被人盯上了。不少魔修都开始去暗中试探。”
    消息是何秋明传回来的。夏遗之前去绝连峦时可没遮掩自己的行迹。他之后一直没回去,这群魔修们就开始猜他是不是被剑尊杀掉了。
    夏遗编好竹椅,站起身冷哼一声:“我去收拾他们!”
    他不在乎不归阜,那破地方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但这不代表那里就可以由着他们放肆。
    “等你修为稳固了再去,”双文律道,“乾坤晋升,剑阁守定洲,南凉洲交给你来守。”
    夏遗应下,忽然想起南凉洲的竹子又被他给砍了,一时有点气虚。
    双文律又对洛平澜道:“去给霍骁传个讯吧。”
    洛平澜应下。
    霍骁。这也是个九百年未回剑阁的弟子。
    九百年未归,九百年修为未曾寸进。
    他当年失了一言,引发后来剑尊折剑、夏遗堕魔的种种事。当年失言的罚他已受过了,依宗门法规而罚,不轻亦不重。剑尊没有怪他,可是霍骁却无法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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