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恩了声,“今日大夫怎么说的?”
竹青一五一十的把他听到的话尽数说了出来,除了大夫说的话,还有祝苡苡这一日来的情况。
听完竹清的话,孟循微微晗首:“那就好。”
夜渐深了,孟循算着时候去了主屋的卧房。
平常祝苡苡都是这个时辰睡的,他此刻过去,应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他想看她,又担心她因为见着自己而生气。思前想后,也就只能掐算着时间,去看她睡着后的模样。
孟循不是第一次趁祝苡苡睡着的时候去看她,可这回却有点不同,当他动作轻微,小心翼翼将门推开的时候,却猝不及防,撞上祝苡苡那双审视的眼。
他愣了片刻。
“……苡苡”
祝苡苡没有睡,她穿着寝衣,身上连一件罩衫都没有,就这么单薄的坐在外头。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孟循眉心微蹙,他自然晓得是她不让丫鬟过来,可也不该这么冷着自己。万一受了风寒该怎么办?
祝苡苡站了起来,“孟循,我有话要与你说。”
“等会儿。”
祝苡苡皱眉。
“再等会儿。”
说完,他迈步走向里间,取了件披风替她穿上之后,蹙着的眉心才舒展开来。
“苡苡说罢。”
她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了一步,“你何时才愿意让我出府去?”
“已经四个多月了,”她咬了咬牙,接着到,“你说让我再等等,我已经等了这样久,你说的那些外头的风波,也该平静了吧。”
祝苡苡以为,她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孟循应该正视她的话。可与她预料的不同,孟循看向她的目光,反而愈发冷静了。
“苡苡这样想出去,是为什么?”
不等祝苡苡回答,他自顾自的开口:“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不让你出去,也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上次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从前不会这样。
在他们和离前,她也是日日待在家里,极少出门。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眸光微暗,扯着唇角,“因为穆延?”
“一个自顾不暇的人,当然没有精力来操心额外的事情。”
他语气清淡,她的心却莫名一紧,“你什么意思?”
“苡苡若当真这样想见他,也不是不行。”
压下心头的叫嚣,孟循继而沉声道:“半个月,至多再过半个月,我便让你出去,让你去见他。”
北狄战事吃紧,将领的人选,不日便会有了答案。他相信,这个结果,他不用等太久。
他想看,她如此在意的人,会怎样选择?
第101章
晨光熹微, 天色还透着些许朦胧模糊。
祝苡苡在睡梦中侧过身子,不小心撞到架子床的雕花围栏。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她眯着眼,在一片惺忪朦胧间辗转醒来。
望着丁香色的帐顶,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上下轻轻摩挲。
出神之际, 外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祝苡苡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再抬头, 便看见自外间进来的孟循。
她呆了片刻。
孟循似乎也未料到会恰巧与她目光撞上,更不会料到自己有机会能瞅见她恰巧睡醒的模样。
一头乌发懒懒的披在肩后, 鬓间的几缕发丝微微翘起,脸颊像是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唇边有些许水色。
寝衣领口朝左敞开,露出了些白玉般的锁骨。
她面上有些错愕,转瞬便拧起秀气的小山眉, 像是气孟循的唐突, 又像是恼自己醒来的不是时候。
坐正之后, 她将衣襟拢紧,“你进来做什么……”
声音不算重, 隐隐藏着几分局促与慌乱。
孟循牵唇笑了笑, “只是来看看苡苡醒了没, 既然醒了,我叫雀儿进来伺候你更衣可好?”
“换衣裳做什么?反正我也是成日待在这院子里面, 躺在床上与坐在屋子里,又或者是站在院子外的, 有什么区别?”
孟循早习惯了她这样说话。
她恼他, 很少待他和颜悦色。但孟循却觉得开心, 在他看来,至少她不是如曾经那样对他冷冰冰的。
有憎厌与迁怒,才能说明她是在意他的,如果她连生气都不愿意与他生气了,那他再做什么,也是徒劳无功的。
“苡苡,我们今日要出去,我不是半月前答应过你要带你出去,要带你去见那人么?”
听到“出去”的时候,祝苡苡稍有意外,再听到孟循说,要带她去见穆延时,那份意外随之加深,转而变成难以自抑的喜悦。
祝苡苡不自觉朝孟循的方向偏了几分,“你是……当真的?”
孟循自然看出了她为何而喜,但这回,他难得的没有因为她的在意穆延而郁猝,他微微颔首。
“自然没有骗你,我与苡苡说过的话,从来都是当真的。”
祝苡苡面色一松,扬唇浅笑,“好,我更衣与你一道出去。”
孟循恩了声,转而退去了外间。
在等候祝苡苡梳妆更衣之际,孟循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心中仍有些许淡淡的不安。
前日夜里,他从衙门下值归来,特意见了那位时常替祝苡苡请脉的大夫。
大夫是京城内外有名的妇科圣手,照料女子安胎养胎,最为得心应手。他这些时候,多番同那大夫问询她的身子,那大夫应他也都是一样的说辞。
“夫人这几个月来,身子已经养得很好了,脉象平稳有力,气色也不错,是再好不过的了。”
听到这番话,孟循仍未安心,他压着眉,再次开口:“若是心绪起伏,喜悲辗转……”
犹豫片刻,孟循换了说辞,“不会有意外?”
听见孟循这样的说法,大夫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嘶了一声,连连啧舌,“夫人已经身怀有孕八个多月,也一向养得好,若真要遇上了什么意外……”
孟循听到,面色沉了几分,眉目间带着几分压迫,绕是常与高门大户打交道的胡大夫,也不由得缩了缩肩头。
好一会儿过去,他才轻叹一声“若真要遇上了什么意外,保住孩子,应不是难事。”
哪知这句话一出口,孟循的脸色更冷了。
“那孩子是死是活我不在意,我让你照顾苡苡,便是照顾她,她好,才能一切都好。”
胡大夫也没想到,自己斟酌一番的话,居然像是触怒了面前人的逆鳞一般,不仅没让面前这位大人心中的担忧平静下来,反倒给自己招惹了些不好抹平的麻烦。
额间浸出些细密的碎汗,胡大夫躬下身来,“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夫人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当真?”
这两字说的极为平静,孟循的一双眼,却在上下审视着他。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胡大夫不免得惊起了一身的汗。
“……自然是真的。”
见孟循脸色没有那样难看了,胡大夫悄悄松了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大人您是知道的,我经手那样多怀着身子的夫人,每一位都是好好的生产下来,没有半分意外的。”
孟循仍旧用那双眼淡淡的看着胡大夫,“真如你所说,就好。”
大夫说的话是一回事,实实在在经历的又是另一回事,孟循从始至终就没有打算全然相信胡大夫说的话。
他想再等等,等她平安生下了孩子之后,再带她出府去。
可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她兴许就见不了他想见的那个人了。
大军三日后就要出发,穆延也随之启程。马革裹尸还是衣锦还乡,孟循无法预测。
但他知道,若是最坏的那个结果,她会怪他一辈子。
这个后果,他不愿承担。
孟循敛了神情。
他稍稍抬眸,放眼望向院外的一片花草。
即便她不愿搭理自己担着满院的花草,她依旧照料得很好,天气渐渐冷下来,院子里也依旧是一片繁荣昌盛。
这方小小的天地,是她在这所院子里最喜欢最珍视的。
孟循出神之际,祝苡苡缓步从内间出来。
她让雀儿给自己挽了她与穆延初见时的发髻,简单的同心髻上头簪着几只绒花,不算得华贵,只能说是有几分清雅。
衣裳穿的,是水红色的袄裙,上头纹着海棠花,颜色极浅。原本这身衣裳腰口是要束着的,方能显出紧窄的腰身。可她这时候怀着身子,只能将裙子松了再松。
祝苡苡从自己衣橱里挑了许久,才挑了这身与那日初见是差不多颜色的衣裳。
看着铜镜前的自己,祝苡苡牵唇笑了笑。
她都觉得素雅的打扮,却偏偏入了穆延的眼。
不管怎么样,她思前想后,也只想这样穿了。
孟循回过头来,便看见缓步上前的祝苡苡。
一双水亮的杏仁,眼里藏着几许抑制不住的欣喜。
孟循将手拢在袖中负于身后,“用过早食后,我们一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