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此时都胜勋在外面帮忙收尾和复盘。
裴曦仁则感觉心里某个地方空荡荡的,好像总是缺了点什么。
他望向透明玻璃穹顶上方,被在江南区商业中心光污染中,几乎不可见的星星。
“妈妈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注视着你。所以,每天晚上要跟妈妈说晚安哦。”记忆中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道。
妈妈。
曦仁在心中呢喃这个简单却意蕴复杂的音节。
所以… …今天妈妈来了吗?有看到自己心爱的温室咖啡店吗?有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吗?
怀着带着喜悦的惆怅,裴曦仁不由自主坐在施坦威钢琴前,着魔一般打开了琴盖。
私人阳光房没开灯,月色温柔,倾泻流淌着。手放上了琴键,摸索了几串音节,随即按照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谱子,开始演奏。是李斯特的《 r?ume 爱之梦》。
裴宥善喜爱古典音乐却无缘学习任何乐器,于是这重任就落在了裴曦仁头上。
素来和善温柔的母亲,无论学校成绩如何都很少呵斥责打自己,却会在自己练琴时格外严厉。
年幼的自己从5岁开始坐上了琴凳,脚还碰不着地,手指还稚嫩幼小到根本无法按出八度,就开始驾驭和驯服这乐器了。每天3个小时的练习量对于5岁小孩来说太辛苦;指甲剪得太深、在琴键上用力会弹出血;刚开始学识谱时困惑又沮丧,而偏偏裴宥善的耳朵很尖,总能听出弹错的音,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斥责乃至打骂。
跟练琴有关的记忆似乎总是多少带有血和泪的咸味:因为练琴而掉的眼泪收集起来,大概足够泡烂所有的琴键;因练琴而挨的打骂换算成力量单位牛顿,大概足够砸烂所有的琴弦;因练琴而产生的怒火和狂躁,大概足够烧焦一整台钢琴。
不知多少次,年幼的裴曦仁想着,不要再练琴了。
9岁那年车祸后,妈妈去世了,再没有人逼迫自己练琴了。
曦仁去了圣心福利院,隔壁就是一家天主教教堂,有一台破旧的钢琴。
裴曦仁一厢情愿的认为,他弹琴的时候,母亲的魂魄或许会被气得游过来,再多骂自己几句。
他于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弹奏,被神父发现后,就被收编进了唱诗班,成为了钢琴伴奏。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小时候曾经无数次的发誓不会再弹钢琴了,结果到头来竟然主动找罪受。
被在渊哥领养后,他甚至央求继续学琴。在渊哥大手一挥,把曦仁原来的钢琴搬进了新家,还请来了大约价格不菲的钢琴老师。就这样,裴曦仁断断续续一直在弹琴。似乎每多弹奏一个音,记忆里妈妈的容貌就更清晰一些。
“曦仁啊——”身姿曼妙而美丽的女子,蹲下身,冲着不远处的自己张开双臂,面庞始终是微笑着的。
阳光从她头上方洒下,如同天使的光环;恬静的笑容,低垂的眼眸,淡淡的体香,这样的画面深深印在脑海中,与教堂中的圣母玛利亚画像别无二致。
妈妈是深爱着自己的,即便生死也无法分隔开来,就是这样的笃定。
从妈妈给自己买的第一台立式钢琴,到天主教堂里破旧稍微走音的钢琴,到SOLARIUM里珍娜姐送来的施坦威钢琴,无论弹奏什么样钢琴,思念妈妈的心情总是相似共通的——
想到这里,曦仁手下的琴键流淌到乐曲最后一个小节。
并不完美的演奏,乐谱有些生疏了,手指也不够灵活,真希望没有妈妈以外的听见。
曦仁这么想着,下一秒却听见了鼓掌声。
他惊诧地回头,看到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林在渊就站在不远处,海军蓝的风衣在温柔的夜风中振翅,有些疲惫却明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了自己不知多久。
就像梦境跟现实衔接上了一般。
刺——
琴凳被踢开时擦在地板上的突兀声中,裴曦仁像一颗樱桃炸弹,奔向了在渊哥怀里。
不需要任何语言,脑袋紧紧埋在在渊哥宽阔厚实的胸膛中,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以及羊绒衫细腻温柔的触感。
胳膊紧紧环绕着在渊哥长颈鹿一般脖子,就像小时候那样富有安全感的动作。
“在渊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情绪激动起来,连“理事”这样的尊称都忘记了。
“刚下飞机就来了。”林在渊回应了曦仁热情饱满的拥抱,也同样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
曦仁这才注意到理事脖子上还挂着跨洋飞机上常见的那种休眠眼罩,不禁莞尔一笑。
怪不得之前没有打电话,也没有让姜秘书代为庆贺,原来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好像此前没有联系的失落都融化消失了。
“飞机晚点了几个小时,差点以为赶不上SOLARIUM开业第一天了… …”林在渊轻轻抚摸着曦仁的头,“还好赶上了,甚至还听到了我们曦仁的钢琴独奏会。”
曦仁这下脸红了。其实刚才的演奏按照自己的标准甚至可以说是过于生疏和拙劣,但在渊哥就像自己小时候练琴时那样,无论自己弹得多糟糕都会抱着鼓励的态度。
“我觉得我配不上这样的钢琴… …”曦仁低声嘟囔着。
“谁说的?只有最好的配得上你。”理事像是看穿了曦仁的心事一样补充道,“鹤川派朴社长那边的人情,由我来还就好,嗯?”
这就是在渊哥。
在渊哥在的地方,什么都会被包揽,什么都不需要操心,自己可以像永无岛上的彼得潘一样永不长大。
可是自己已经快30岁了。
想到更加对等的关系,想要作为男人被理事看待——
想到这里裴曦仁抬起头,踮起脚,猛地吻上了理事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