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隔壁便利店买了包饼干,红酒巧克力味的,站在路边顶着大太阳吃了三包。
估计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到,江聿梁正考虑着去室内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隐约的发动机轰鸣声。
江聿梁随意抬头看了眼,一辆贴地飞驰的哑光黑柯尼塞格gemera。
这哪是车在地上飞啊,这是钱在飞。
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哥钱烧的难受,非要出来骚包地晃一圈。
她腹诽到一半,黑色轿跑已经甩停在面前。
江聿梁头上缓缓飞过一排感叹号:……
不会吧。
她僵硬地看了眼手机时间。
还不到半小时。
车窗降下来,打破她心存侥幸的幻想。
陈牧洲问得很平静。
“相完了吗?上车。”
江聿梁干笑了两声,在周围路人行的注目礼下,飞快钻进了副驾。
gemera其实是四门轿跑,但现在情况特殊,她就算想坐后座,借她两个胆子也不敢这时候摸老虎逆鳞。
“我——”
江聿梁系好安全带,尝试开口的第一秒,车已经飞出去,后座力差点没颠晕她。
……怎么这么急的啊!
不过陈牧洲耐心没那么好,虽然一路上都不发一言,但没几分钟,就停到了附近一处冷清的地上停车场。
熄火的瞬间,江聿梁飞速解开安全带凑了过去。
在陈牧洲转头那一秒,就见人手心合十抵在鼻尖,小猫一样眨巴着眼睛,既诚恳又可怜:“我认错!今天这个绝对、真的!是意外!不是我本意啊,我的心里只有你!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写三千字检讨,一个重复的词都没有,我保证!”
江聿梁也算是豁出去了。
长到这么大,她挨打是家常便饭,求饶是绝对不可能的。
撒娇?压根不在字典里。
她的座右铭是天降猛女,绝不认输。
谁能想到有一天也能沦落至此。
陈牧洲陷入静默,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她鼻尖几乎要贴住自己。
他身子往后,拉出了距离,温声道。
“你错了?”
江聿梁点头如拨浪鼓:“错了错了!”
陈牧洲显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好耐心来:“是吗?错哪了?”
江聿梁认真回想,仔细回答:“我不该瞎帮忙,不该留这么久,这是一个非常显著的——”
陈牧洲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江聿梁。”
江聿梁一愣。
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轻到像漂浮、又莫名带着无限重量的语气叫她。
陈牧洲甚至没看她。
车窗漏了一条缝,刺目耀眼的光线洒进来,照在男人睫羽上,像大洋彼岸的微扇的蝶翅,无意间扑出一场风暴。
他轻声道。
“所有事都有余地。一条路走不通,还可以换条路走。”
“有的时候会走到死路上。但等一等,也会有生机。就算是要一个人消失,解法也很多,结果看上去一样,设想的不同过程,可能会有上万种。”
陈牧洲垂下眼目,解开袖扣,往上挽了挽。
“对我来说,只有一件事没有。”
他转头,望进江聿梁眼里,目光沉然,薄唇忽然微微上翘,放轻声音,一字一句。
“除非我死了。”
陈牧洲的眼睛很漂亮。
她不是第一天知道。
像是一颗无价的、冰冷的琥珀。
这一秒,她能看得清楚。
在最深处,翻卷着燃烧的内焰。
陈牧洲没再继续,但也不必继续。
江聿梁能听懂。
他讲的已经够清楚。
这种表态很危险,就像一朵花开到最盛就要颓靡,光倒映出它巨大的花影来,有多繁盛就有多岌岌可危,滑在要跌落的边缘。
他好像不是想她一样,只想谈个恋爱。
是把自己押在了命运这张无常赌桌上。
可是要换什么呢?
只是……
换她不离场吗?
江聿梁好一会儿没开口。
等找到声音后,她说:“你坐我这吧。我想带……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换了座位。
陈牧洲没问一个字,任她一直开,开到了新城快郊外的尽头,中间还开了很长一段路过农田的路。
直到停下。
她停在了南明墓园门口。
熄了火,江聿梁坐在座位上,盯着前面发呆:“你知道新城有几个风景好的墓园吗?四个。本来应该落叶归根的,但我觉得她更想跟我在一起,我又要在这待好久,那时候就把她带过来了。”
“放在这,也是我考察后的结果。”
江聿梁手指绞在一起,低头很轻地一笑。
“其它的都好贵的。”
“我每次来看她,都要在路上走很久。”
她侧头,看了眼陈牧洲,声线低哑下去:“我以为,除了她俩,这辈子我没人可以带来了。”
江聿梁沉默了两秒。
“不过,我听说有经商的,不会选这个方向的,不吉利,如果你介——”
她话没说完,陈牧洲已经开门下了车。
江聿梁带着他,一步步走上了山。
或者说,充其量算是个小山包,之前车开过的路,已经算是爬升了。
这里最大的优点,是地势的风景十分开阔,足以俯视新城的西南角。
江聿梁选的位置在中间偏后,往里走的时候,陈牧洲忽然拉住她。
“你先去跟阿姨说话。”
陈牧洲抬手,在她发间柔和地轻抚:“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江聿梁抿唇,点了下头:“嗯,好。”
看着她站定,陈牧洲才沿着他们上来的路折返。
走到一半,从山间小路的旁坡拐进去。
被堵个正着的几人面面相觑,但很快,见他只有一个人,互相之间看了一眼,为首的放心地冷笑了声。
“劝你别多管闲事。我们要跟的也不是你。”
陈牧洲解开腕表,眼睛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
“是吗。”
“还不如来跟我。”
陈牧洲把表随意扔到地上,轻声笑了笑。
跟他他都懒得管。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能看见戾气与杀意被平静包裹着,一闪而过。
山风悠悠地吹过来,压低了枝芽,也吹起了男人纯黑衬衫的一角。
人本来就没有完全踏入文明世界。在沿用最原始规则的地方,暴力行之有效。
陈牧洲很早就习惯了。
他在那种规则下如鱼得水。就算不回陈家跟那些人斗的死去活来,应该也能在异国活得还不错。什么时候死全看运气,很令人着迷的日子。
一开始想要踏回来——
本来就是因为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跃出海面的蓝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