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望着自己身前的少女,只是摇摇头:屋里东西,都是你的,任你处置。
你就带些衣服?
少年拍了拍包裹:够了。
她唇角微垂,欲言又止,少年抓着包裹,不敢多看一眼,侧身匆匆走了出去。
周俊一离开,月书面上似乎清凉不少,她撩开眉梢的碎发,但见屋里干干净净,小桌上两个馒头还在,上面用竹罩盖住了,里间的稻草床弄得齐整,窗明几净,原本狭小的空间看上去倒也有些悦目。
月书轻轻拍了拍脑门,坐在门槛上有些过意不去。
她摸了摸袖囊里的钱,攒了约有半贯的样子,想到今儿刘嫂子说的,月书心里有了打算。
傍晚,温掌事遣人送来笔墨纸砚,被褥衣裳又添了新的,月书在小屋里面感谢一番,热泪盈眶,等人一走,便将房门一锁,后门溜出去了。
通阔巷子里住了不少府中已经成家的奴仆,这时间多在吃饭。隔着墙,夕阳斜照,饭菜香飘出来,夹杂着孩童哭笑声。建在府后的马房门关着,地上洒了些马草,上年纪的老人正拿着扫帚一路清理,嘴里叨叨念着什么。
月书踩在石板路上,出了巷子就有一条宽阔大路,王府这一块并不繁华。晴朗日子回首看,碧瓦红墙的偌大府邸瑰丽堂皇,余辉洒在山花上,琉璃青翠,鸱吻翘首。屋宇大门五间三启,门房在外统穿青衣,头戴小帽,严面肃整。
她一路问到四喜街,天欲暮,街头巷尾已挂上灯,月书揣着钱直奔肉铺。
远远地,只见铺子外一个合中身材的粗壮汉子在冲洗地面,一条小瘦狗摇着尾巴一错不错盯着案板上的碎肉骨头。
王屠户一脚将狗踢开,骂道:滚!
狗躲开了眼睛还巴巴盯着肉,屋里伙计出来抬桌子,作势用刀吓唬它,嘴里笑道:王大哥,赶明儿宰了它吧,这狗天天来,跟苍蝇似的。
王屠户那抹布擦了把手,随手捡了块骨头丢过去,有些看不上眼:这么个玩意儿瘦成一把骨头,宰了还怕碰豁了刀,咱们杀猪的你还缺肉吃?看看你这肚子。
伙计约莫二十来岁,脸上有麻子,他拍拍肚皮,忽听到面前有人喊。
他抬头一看,却是个穿着湖青衣衫的少女,绾着双鬟,岁数不大。
月书问:这些碎骨头多少钱?
傍晚肉都是剩下不好的,不过送上门的生意,王屠户走过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要就一口价,收她十个铜板,连身下的半块猪肝也送了。
月书麻利掏钱,笑道:全要了。
伙计用荷叶给她包起来,月书趁机看了看他这铺子,是前店后宅的布置,两间左右。一个白嫩嫩的小姑娘在店里掀开门帘张望,细细的声音被打断。
凤仙,让你喊你爹,你爹呢?还不来吃饭。
妇人模样的女子从后冲出来,腰上系着条油乎乎的围裙,扯了嗓子喊道:王贵仁,你他娘的磨蹭什么!
伙计啧了声,把碎肉骨头递过去,看着王屠户揶揄道:打烊了打烊了。
王屠户扭头望着自家泼妇,拖着案桌骂道:你这婆娘叫魂呢!
我叫魂?你那魂怕是早让人家勾跑了。
马氏矮胖身材,一张圆乎乎的面团脸,说着就走过来帮他收拾,不过近来大抵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剜了月书一眼。
而月书抱着肉唤那条矮墩墩的小狗,装作没看见。
她在路边上买了点热食吃,而后拿肉把小狗哄在脚边带了回去。
晚间暑气褪去一二分,玉轮东升,长街上灯火潦草通透,这一日就这样过去大半,月书独自走在路上,晚风吹拂,她步子都变得轻快。
路过马房,巷子里隐约有争吵声。
她原不欲去看着热闹,可越靠近后门,那声音似乎越清晰。
等等!她忽然止住脚步,人跟做贼似的趴在门缝边朝里看。
这声音,倒像是白婶子
那间供守门人住的小木屋里有两个人影在拉拉扯扯,月光灰白,豆大的烛火在窗台边跳跃。白婶子嘴里的唾沫星子直往外蹦,她抱着那一摞新的薄被骂道:好你个周俊,老娘拿自己的东西还要你来过问?滚一边去!
周俊本是个闷葫芦,昔年确实吃过她几碗饭,如今惦念着恩情,任由她说骂,只是不肯松手。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扯了好一会儿,丰.胰肤白的妇人猛地松开手,屋子闷热,她闹出一身汗。
听着她的喘..息声,少年皱紧眉头,抱着被褥重新放回原处,闷闷道:这不是我的东西,婶婶不能乱拿。
白婶子冷笑,忽地想到今儿那丫鬟的长相。
她这会儿挑着细眉将面前的少年也好好看了一回,言语刻薄道:
那小丫头片子才过来,你这颗心就巴巴飞了,真是个贱.货,当一辈子马奴罢!
不等周俊开口,她忽然上前打了他一巴掌,指甲划出三道细痕,少年偏过头去,蓦地脸上一热。
白婶子拍拍他那半边脸,半晌,笑吟吟道:男人喜欢娇俏的,婶婶知晓。只是你这低贱的样子,怕是一辈子都吃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