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煦矢口否认:“你误会了,好事不出门,坏事儿可是传千里。”
他的母亲从不避讳提及他父亲沉恕的事情,而他作为儿子,对自己并不厌恶的父亲有种天然的好奇心,当然会去了解关于父亲的种种,包括父亲的家庭。
他不仅知道沉宥的情况,他还知道他的爷爷今年五十七岁,于十五年前创立了盛洲集团,公司于五年前港股上市,目前市值百亿。公司下辖房地产、酒店及商超产业,最近还入股机器人制造业,开拓新的疆土。
沉宥双手撑着流理台,唉声叹气:“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这要是以后盛洲集团你来掌权,我这亲叔叔可没好日子过喽。”
沉煦冷冷道:“沉家的财产我不感兴趣,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沉宥正色道:“孩子,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幸运能继承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你太年轻了,话别说得太满。”
沉煦不耐烦了,扭头就往外走。
沉宥跟上沉煦:“沉家对不起你,但是你父亲并没有对不起你。他临走前最记挂的,是他的父亲。这个遗憾,难道你不打算替他完成?”
沉煦问:“我妈和你说的?”
沉宥急忙解释:“是我问的,你别怪她……”
“我怪她做什么?她从来就认为是自己导致我爸回不了家,还愧对那个老头子,当然就会对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你们的要求尽量满足。”
沉煦边说话,边走到客厅沙发边,拿起随意摊在沙发扶手上的西服套装和衬衫,看着沉宥,一字一句:“可我不是我妈,更没有受过老头子的养育之恩。我爸人都不在了,遗憾也只能成为遗憾,不是换个人就能把这个遗憾实现。”
沉宥轻轻地吁一口气:“孩子,你爸已经尽力活着了,他并没有放弃多些时光和你在一起的想法。”
沉煦恼道:“沉宥,你别和我说有的没的来干扰我。我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想法。我妈再愧对你们,我也不会让她将她的想法强加于我,让我来实现。我之所以来苏城,只不过是想来取笑你父亲的病容,嘲笑他费心费力的家业是如何无人能顾,岌岌可危。”
沉宥沉声说:“当年你妈在你爸的坚持下,并没有向你爷爷透露你爸生了重病。所以当时你妈找你爷爷要钱,你爷爷以为……”
沉煦打断:“我爸已经死了,他父亲怎么以为的,我一点儿都不在乎。”
说完,他拿着西服套装和衬衫进了书房,砰地摔上门。
沉宥后退两步,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
片刻后,沉煦西装革履的从书房出来。
沉宥忙起身,夸赞道:“还挺合身,真帅气。”
沉煦不看沉宥,径直往门口走。
沉宥连忙跟上。
一小时后,两人乘坐的商务轿车到达医院,沉宥下了车,给沉煦开门。
沉煦从车上下来,却顿住脚。
沉宥安抚:“就是家里人见面,没别人,不用太紧张。”
沉煦反驳:“只是不喜欢医院而已。”
沉宥笑了笑,没说话,迈开脚步。
沉煦跟上。
两人刚到达医院特护病房的门前,护理员便为他们开了门,沉宥走进去,转头对定在原地不动、面色紧绷的沉煦招招手:“没事儿。”
沉煦捏了捏拳,迈开脚步。
病房是一个套间,入门后是会客厅,右手边是医护室,会客厅再往里才是病人的卧房。
护理员出了病房,为他们关上门。
沉宥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敲响了房门。
里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进来。”
声音倒不苍老,只是有点儿疲惫,沉煦于紧绷中想。
沉宥开门,见沉煦没动,直接拉了他的胳膊,将他拽入。
那声音说:“你拽他做什么,毛毛躁躁。”
说话间,沉煦踉跄一步,扶着墙勉强站稳。
沉宥并没有走近,而是紧紧挨着沉煦,对病床上的人介绍道:“爸,这就是小煦,哥的儿子。”
感觉到病床上的人投来的目光,沉煦咬咬牙,抬眼对上。
一时愣住。
沉慎比他以为的年轻很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是坐着的,手里拿着一份翻到一半的文件,病号服下的身体并不羸弱。端的一幅剑眉星目的模样,发梳的一丝不苟,是全黑的,鼻梁上架着副眼镜,并不是老人用的老花镜的样式,眼角虽有纹路,但并不深。
沉宥打破沉默,笑道:“小煦,你是不是觉得你爷爷看起来很年轻?”
沉煦还没说话,沉慎放下文件,皱起眉头:“小宥……”
沉宥置若罔闻,继续道:“比你爸还早一年,你爷爷是十七岁当爸。他官方年龄作假,实际上只有五十二岁。”
沉煦震愕。
沉慎放在膝上的文件又拿起,低头乱翻,一言不发。
沉宥拿了椅子放在病床边,对沉煦招手:“过来坐。”
沉煦抿了抿唇,到椅子上坐下,和沉慎近在咫尺。
他母亲留了父亲沉恕的照片,他小学时曾看过。后来他母亲靠着奋斗买了房,搬入新居,照片却遗失了。他母亲哭了一场,说是他父亲想要她忘了他,继续往前走。
他记得父亲有一张照片是坐在床头抱着襁褓里的他,面容模糊了,表情他却记得,因为那时他问他母亲,父亲为什么不高兴照顾他。
母亲笑着说:“他不是不高兴,他只是害羞,你看他都把你抱反了,脚高头低的。”
他问:“为什么害羞。”
母亲道:“因为我叫他,小爸爸。”
父亲照片里的神态,和沉慎现今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