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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下头,声音发抖:“那表哥……请你饮下这杯酒吧。”
    陆从风微微一笑,就一口将那杯毒酒饮尽。
    他刚饮完,忽见梁珩一脚踹开囚室的门,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
    梁珩双目赤红,他拉起跪坐在地上的云七娘,道:“你真的不是萧宝姝?”
    如果她是萧宝姝,她断然不会舍得将毒酒给陆从风饮下。
    因为萧宝姝,决计无法亲手毒杀陆从风。
    假如火烧萧太傅尸骨,云七娘无动于衷的事情,让梁珩心中半信半疑,那亲自送毒酒给陆从风,已让梁珩确信,云七娘,真的不是萧宝姝。
    那萧宝姝呢?萧宝姝去哪里?
    她的魂魄,去哪了?
    梁珩状若疯狂,云七娘已经吓得全身发抖,陆从风则惊愕万分,他强撑着想站起来:“梁珩,你放开宝姝!”
    只是他话音未落,腹中就一阵剧痛,鲜血从他口中呕出,他喃喃道:“这酒……”
    云七娘已经大哭起来:“这都是太子殿下让我做的,陆将军,我也不想下毒害你的……”
    “毒?酒里有毒?”陆从风不可置信:“你……你是谁?”
    云七娘只是掩面痛哭,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陆从风大口呕着鲜血,他腹中剧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云七娘吓得尖叫出声:“他死了!他死了!我毒死了他!我害死人了!”
    “住口!”梁珩一个巴掌,甩到云七娘脸上,力道之大,直接让云七娘跌倒在地。
    云七娘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这一巴掌让她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来,梁珩已掐住她的脖子:“孤的宝姝呢?你到底把孤的宝姝弄到哪里去了?”
    第112章
    梁珩暴怒之下, 扼在云七娘脖颈上的手也越掐越紧,云七娘连呼吸都无法呼吸了,她拼命挣扎, 捶打着梁珩的手,但她的气力太小,根本无法撼动梁珩,梁珩力气则越来越大,他喃喃道:“你死了, 宝姝就会回来了。”
    既然萧宝姝六年前能借云七娘的尸体还魂, 那是不是云七娘再死一次,她就能再借一次云七娘的尸体还魂?
    云七娘被掐得呼吸困难, 人也要陷入昏迷,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道:“殿下,您不能杀我, 若我变成了一堆白骨,到时候, 就算萧宝姝的魂魄回来, 又怎么能附身?”
    梁珩一愣, 片刻后,忽然间,放开扼住她脖子的手。
    云七娘逃脱钳制,她双膝一软, 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她余悸未消, 爬在墙角, 然后蜷缩起来,如同惊恐的小鹿一样。
    梁珩盯着她,忽低声说道:“对,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尸首成了白骨,到时宝姝又回来了,那怎么办?”
    他目光阴鹜:“既然你不能死,那你就永远呆在我身边,直到宝姝回来的那一天为止!”
    那日之后,云七娘就被囚禁在太子府中,梁珩不愿意见她,但也不愿意放她,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开始四处寻找奇人异士,想打听怎么能让萧宝姝的魂魄重回云七娘的体内,那些和尚道士去云七娘那里又是贴符咒,又是逼云七娘喝符水,但都一无所获,他们都觉得萧宝姝魂魄怕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怕梁珩怪罪,于是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萧宝姝的魂魄,说不定已经附身在大梁其他人身上。
    梁珩便让他们去找,只是人海茫茫,又如何搜寻?
    梁珩开始彻夜酒醉,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萧宝姝就真的,这样消失了?
    如果他从未燃起希望还好,可是明明他已经找到了,但还未相伴,她却又消失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让人燃起希望,又将希望狠狠破灭,所谓杀人诛心,竟然应验在他自己身上。
    麻烦的事不止这一件,这日,皇帝深夜急召他入宫,夜间急召,这种事情,以前从未有过,梁珩脸色凝重,衣冠整齐,就入了皇宫。
    皇宫书房中,皇帝脸色阴沉,他案几上,放了一个匣子,他对梁珩道:“太子,打开这个匣子。”
    梁珩依言打开,瞬间吓得后退一步,原来那匣中,竟然是皇帝派往西州监军的特使韦开头颅。
    梁珩瞠目结舌:“这……”
    皇帝道:“颜钰杀了韦开,她居然敢杀朕派往西州的监军,她居然敢杀朝廷一品大员!”
    梁珩不可置信:“这颜钰是要造反?”
    皇帝冷笑:“不止颜钰要造反,五十万西州军,都要造反!”
    他甩给梁珩一封奏折:“你自己看。”
    梁珩捡起奏折,奏折上,颜钰一字一句写明,说她携西州五十万将士叩首圣上,请求圣上释放西州主将陆朗,若陆朗有任何好歹,五十万西州军将为陆朗报仇,挥师南下。
    颜钰还写道,若圣上愿意释放陆朗,那她与霍青、魏阳等三十七名将领,愿献上头颅,以偿擅杀监军之罪。
    皇帝怒道:“五十万西州军,居然全都愿意跟着颜钰造反,无一人后退,就为了救陆朗,五十万人,全都愿意为了陆朗谋逆,连家人生死还有名声都不顾了!这陆朗在西州,竟然威权至此!”
    梁珩道:“父皇,儿臣去西州监军时,就已发现西州军只知陆朗,不知皇家,原想着借此机会,将陆朗凌迟处死,以警示西州军,但没想到,他在西州根基如此之深,颜钰等三十七人,为了他能活命,居然愿意献上头颅,呵,三十七人,西州参将,总共也就三十七人,这不就是在跟父皇您表明,陆朗属下的所有参将,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替他成为西州将军,而是全部愿意为了他成为谋逆罪人,此人收买人心的功力,可见一斑。”
    皇帝愈发愤怒:“他昔日在京城时,就擅长收买人心,一个侯爷之子,整日和杀猪打铁之辈混在一起,去西州时,也有四十六人愿意陪他赴死,早知如此,朕当初就应该加倍防范,不将西州五十万大军尽交他手,否则,也不至于养成今日的祸患!”
    梁珩安抚皇帝道:“父皇,当初大梁的心腹大患,乃是北戎,谁又能想到陆朗居然包藏祸心,拥兵自重,将这五十万西州军,收买成了他的私兵呢?”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皇帝道:“若杀陆朗,颜钰等人无人弹压,只怕真要造反。”
    梁珩思索片刻,道:“父皇,儿臣认为,此刻不宜杀陆朗,但也不宜放,否则,岂不是显得朝廷被西州军要挟,软弱无能?”
    “那你有何主意?”
    “先将这封奏折送予陆朗,再让他写封书信,劝诫颜钰等人,已做缓兵之计。”
    “然后呢?”
    “然后,再放出风声,说西州军不顾北戎卷土重来的风险,为了陆朗一人,居然要谋反,置国置民于不顾,让天下百姓,彻底唾弃西州军士,民心愤慨之下,颜钰等人再想造反,可就要权衡一二了。”
    皇帝点头:“倒是个主意,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是,父皇。”
    皇帝顿了顿,又道:“珩儿,有人跟朕告状,说你近日四处搜寻方士,你这是做什么?”
    搜寻方士,此事可大可小,前朝武成帝,就因为太子搜寻方士,施行厌胜之术,而废了太子,这告状之人,显然用心恶毒。
    梁珩不动声色,说道:“父皇,儿臣的确有搜寻方士,但只是想见见宝姝的魂魄,如若父皇不信,可严刑拷打那些方士,儿臣问心无愧。”
    他说的坚定,皇帝也信了七八分,他说道:“宝姝已经死了六年了,你何以还念念不忘,甚至还为她招魂?”
    梁珩脸色黯然了下:“儿臣的确不应为一女子伤神,父皇教训的是。”
    皇帝本想再教训几句,但看到梁珩脸色黯然,又想起了他的母亲凌妃,于是也心中黯然了下,梁珩思念萧宝姝,他何尝又没思念过凌妃?这些年,虽有沈晴这些年轻貌美的妃嫔陪伴,可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到底还是陪他共过患难的凌妃。
    只不过,凌妃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九死一生得来的皇位,所以他才辜负对她的誓言,不愿立她为后,才导致她愤而自尽。
    罢,罢,罢,梁珩思念萧宝姝,不愿再娶,又搜寻方士,给她招魂,这些荒唐事,就都随他去吧,等再过时日,他身边总会出现水灵灵的新人,只盼到时,能让他忘怀萧宝姝吧。
    三更。
    梁珩从皇宫离开,他坐在马车上,撑着头,目光阴鹜。
    颜钰和西州军居然敢造反,看来他真是看低西州军了,原以为他们会顾忌家人性命,也不会为了陆从风从功臣变成逆贼,但没想到,五十万人,居然没一个人退缩,真是岂有此理!
    陆从风这一辈子,都坚守一个“义”字,为了这个“义”字,他明明有数次机会,可以挟西州军逼宫,要求皇帝废掉他这个太子,为萧宝姝和萧太傅报仇,可是,他都为了一个“义”字,不愿意让西州军成为谋逆罪人,更不愿意让西州军背上千古骂名,这才导致他锒铛入狱,几近身死。
    如今,西州军也为了这个“义”字,悍然起兵,只为了救出陆从风,哼,西州军和陆从风,倒真是相互奔赴,义薄云天,可笑,真可笑。
    大梁皇族,以忠孝治天下二百年,大梁百姓,忠君思想,深入人心,西州军一旦造反,就算再骁勇善战,也会被天下群起而攻之,受万人唾弃。
    而这些,颜钰不知道吗?西州军不知道吗?他们知道,但就算九死一生,骂名滚滚,他们也要造反。
    既然这样,那就趁此次机会,彻底铲除陆朗和西州军,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只要陆朗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和他争萧宝姝了,就算萧宝姝的魂魄如今不知去向,没关系,他可以继续找,十年找不到,他就找二十年,二十年找不到,他就找三十年,他就不信,倾全国之力,他还找不到萧宝姝。
    梁珩想着,忽然马车停了下来,梁珩不悦道:“为何停车?”
    车外侍卫答道:“殿下,有一女子,当街拦路。”
    “既然拦路,赶走便是。”
    侍卫诺诺道:“殿下……属下不敢。”
    不敢?梁珩愠怒,他掀开车帘,想知道这拦路的女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侍卫不敢赶走,他见到那女子身穿一袭鹅黄衣裙,戴着帷帽,身影翩翩,扶柳细腰,宛若神女下凡来。
    梁珩刚要开口呵斥,忽见那女子拨开帷幔垂下的面纱,轻纱中,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眉如远黛,目如点漆,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梁珩一怔:“你是……宝姝?”
    第113章
    但他又突然想到, 萧宝姝早已跳河自尽,遗体也被烧成了灰烬,又哪来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不, 这世上,的确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就连声音,也和她一模一样,而这个人, 是他亲手缔造的。
    梁珩皱起眉, 怒道:“不,你不是宝姝, 你是九姑娘。”
    她是那个卑贱的宁安戏子, 那个被他换脸换成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九姑娘,那个被他派去西州做暗探潜伏在陆从风身边却一去不回的九姑娘。
    那女子幽幽道:“是,我是九姑娘。”
    就是那个以常乐之名, 假扮萧宝姝,留在陆从风身边, 性情疯癫的戏子, 她本是暗探, 却在和陆从风的相处中对他暗自倾心,她想借着自己的那张脸得到陆从风,却惊讶的发现陆从风身边的那位云七娘,就是萧宝姝借尸还魂, 她在确定陆从风对萧宝姝心意后明了自己再无一丝希望,于是大醉了七天七夜, 最终却决定成全陆萧二人, 并对二人和盘托出梁珩让她冒充萧宝姝, 伺机对付陆从风的阴谋,为陆从风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她便带着对陆从风的情意,远赴西域佛国,潇洒离去。
    梁珩脸上划过一丝失望,他刚想冷冷质问九姑娘,为何去西州一去不回,是不是已经向陆从风透露了什么?未料九姑娘却又道:“但是,我也是萧宝姝。”
    梁珩失声笑道:“你一个赝品,也配提萧宝姝三个字?”
    九姑娘并未反驳,只是吟道:“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这首写在百年好合图上的诗,如今,到底是图已毁,诗已尽。”
    她每说一句,梁珩神色就震惊一分,这是当初萧宝姝写在百年好合图上的诗,这九姑娘,如何会知晓?
    难道她,真的是萧宝姝?
    梁珩将九姑娘带回了太子府,她气质谈吐,无一不像萧宝姝,就连走路的样子也一模一样,只是梁珩隐隐之间,总觉得她还是有一丝陌生感。
    九姑娘讥嘲地弯起嘴角,连讥嘲的神情,都和萧宝姝一模一样,她坐于一张古琴前,随手拨弄琴弦,弹的,却是以前经常和梁珩合奏的那曲春江花月夜,琴音如流水般从她指尖淙淙流淌,就和当初萧宝姝弹奏时一样精妙绝伦,梁珩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和自己琴箫合奏时的萧宝姝。
    一曲弹罢,九姑娘抬眸,嘲讽道:“怎么?你还怀疑我不是萧宝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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