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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内的温翎并不知道门外的好朋友在进行剧烈的心理斗争,他铺开空调被,舒舒服服地平躺下来,偏头,床头柜上放置着手机充电线。
    柯熠辞居然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
    温翎把手机充上电,关灯,闭眼,陷入浅眠。
    杵在门口几乎被自己的血腥幻想淹死的柯熠辞放弃了尊严,他敲敲门,说:“小羽,你睡了吗?”
    睡得迷迷糊糊的温翎应了一声:“嗯。”他勉强睁开眼睛,踩着拖鞋打开门,拖长声音问:“怎么——啦——”
    “我,就,”柯熠辞纠结地说,“你能不能看着我刷牙?”
    “?”温翎没听懂。
    “我有点害怕。”柯熠辞解释,“就刚才那个电影。”
    温翎恍然大悟,他走进客厅搬了个塑料小板凳,坐在卫生间门口,双手托着腮帮子,眯起眼睛,一边打瞌睡一边守着好朋友洗漱。
    柯熠辞快速刷牙洗脸,简单冲洗一番,拿着毛巾擦干头发,偷瞄一眼门口的温翎,小朋友倚着墙壁强打精神,脑袋渐渐垂下,猛地抬起来查看柯熠辞的动向。
    “我弄好了。”柯熠辞说,“你去睡吧。”
    温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站在主卧门口看着柯熠辞躺下,他盯着两米宽的床,转身跑进次卧,抱着自己的被子干脆利落地躺在柯熠辞身边。
    困极了脑子不转圈,温翎天性的柔软让他只考虑到怕鬼的柯熠辞需要有人陪在身边,却没想到同床共枕这个行为有多么不妥当。
    但他实在太困了,沾枕头就睡,完全没有给脑细胞处理信息的时间。
    柯熠辞被温翎的行为一惊,他本就失眠,这下更睡不着。八百个念头呼啸而过,柯熠辞板正地平躺在床上,双眼大睁,听着身旁起起伏伏的呼吸声,伴随着心脏嘭咚嘭咚的节奏,回想今晚的相处片段,没有他想象中的完美,却比他想象中甜蜜万倍。
    温翎值得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温翎就是美好的代名词。
    柯熠辞翻身,盯着熟睡中的温翎,他不敢贸然亲近,只敢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摸一下对方的脸颊,再把手臂横在对方腰间,装作是不小心的拥抱。
    温翎一转身,和做贼似的柯熠辞抱个正着,他隐约有一点意识,声音模糊地问:“你要,上厕所吗?”
    不受大脑的限制,温翎的话语格外流畅,咬字也比醒来时清晰,柯熠辞说:“不去,你睡吧。”
    “嗯。”温翎的额头抵着柯熠辞的胸口陷入梦乡。
    柯熠辞闭上眼睛,乱七八糟古古怪怪的想法纷至沓来,一直到窗外的天际泛起鱼肚白,周公才允许他落座棋盘对面。
    温翎醒来时柯熠辞还没醒,他走进卫生间洗漱,手指蘸水把头顶翘起的呆毛摁下,转身走进客厅,挂钟显示早上九点半。他进入次卧拿起充满电的手机,点个两人份的早餐外卖,走回主卧,靠着床头玩手机。
    温翎没打算叫醒柯熠辞,他只想安静地等对方睡醒,昨晚柯熠辞被吓到的表情实在可怜,让温翎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他们是好朋友,照顾柯熠辞是温翎的责任。
    况且,也是自己要看恐怖片,柯熠辞恐高又怕鬼,和其他成年人不一样,他要多多关注他、鼓励他,帮助他重塑信心。
    第15章 秘密角落
    柯熠辞睁眼时,温翎已经坐在床头看完了一整部电影,两人四目对视,柯熠辞问:“几点了?”
    温翎立起手机屏幕给他看,显示11:37。
    “你吃早饭了吗?”柯熠辞问。
    温翎点头,他放下手机比划【需要我陪你上厕所吗?】
    “那倒不必。”柯熠辞想起昨晚丢人的举动,尴尬地坐起身,踩着拖鞋走向卫生间。温翎踏进餐厅,把桌上的豆浆和肉夹馍放进微波炉热两分钟。
    柯熠辞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来到餐桌旁,看到热腾腾的早餐,说:“哇谢谢。”他拉开椅子坐下,喝一口豆浆,问,“你什么时候起的?”
    “九,点半。”温翎说,他比划【今天下午你跟我学画画可以吗?】
    “好啊。”柯熠辞说,他眼下青黑,精神萎靡,“我昨晚失眠了。”
    温翎以为是恐怖片造成的心理阴影,他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柯熠辞说,“老毛病了。”他一口肉夹馍一口豆浆,快速结束战斗,端着盘子进厨房刷洗。
    汽车到达小店已经下午一点,店门口挂着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不知道温瑞雪去哪儿了。温翎掏出钥匙打开门,没有翻转牌子,下午要教柯熠辞画画,楼下的小店没人看,温翎干脆锁上门,领着柯熠辞进入楼上的画室。
    “我想看你的画册。”柯熠辞说,“上次没机会看太多。”
    温翎比划【中间休息的时候给你看,今天教你画喜鹊。】
    喜鹊是温翎的启蒙动物,这种聪明伶俐的黑白配色的鸟儿有着无穷的魅力,吸引温翎时刻驻足观赏它们的一举一动。
    柯熠辞落座桌子旁,温翎拿出一张抓拍的喜鹊照片和一张纸,说:“描。”
    “啊?”柯熠辞拿着铅笔眼神迷茫。
    【临摹相片。】温翎比划,【你先试试。】
    “好吧。”柯熠辞眉头皱起,耐着性子一点点描画喜鹊的轮廓。
    温翎坐在旁边并未盯着柯熠辞查看进度,那样给人的压力太大,他拿来一张白纸,依照记忆描绘出喜鹊不同的姿态。展翅飞翔、伫立枝头、打闹嬉戏、啄食果实,纸面上的喜鹊灵动活泼,栩栩如生,气质嚣张跋扈,颇有鸦科大佬的风范。
    柯熠辞是初学者,下笔不自信,线条歪歪扭扭,画了擦擦了画,比例失调,只能看出是一只丑鸟,看不出具体品种。
    温翎抽过白纸,在草稿的基础上调整,再把改过的图还给柯熠辞,让他按照这个比例重新画。
    这样一来一回四五遍,鸟类的姿态由畸形渐渐转为正常,甚至在一小时课程的结尾,柯熠辞画了一只胖胖的喜鹊,虽比不上温翎笔下的灵巧,胜在质朴敦实。
    温翎竖起大拇指,他放下笔,说:“休息,十分,钟。”
    “好耶。”柯熠辞像小学生一样欢呼一声,站起身来到书柜前,弯腰抽出一本2008年的画册。他翻开封皮,第一张画被蜡笔涂得漆黑,他以为是草稿纸,右上角贴着标签,【2008.9.15,第一天】。
    为什么这一天是第一天?
    柯熠辞心中冒出一个问号,他瞥一眼桌旁看手机的温翎,低头翻过第二张画。画面仍是沉重压抑的暗色,蜡笔的粗糙质感加重了怪异诡谲的氛围感。画面中间一条姜黄色的土路,符合透视规则的近宽远窄,路两边探出细细的枝桠,看起来不像一条路,像一条粗壮的蜈蚣。画面远处影影绰绰的房屋,没有任何月亮、星星或是路灯之类的光源,看起来阴森可怖。
    很难想象这是温翎画出的东西。
    柯熠辞以为温翎这种性格小孩的童年,理应是鲜花团簇、无忧无虑的,2008年的温翎,算一下大概六岁。六岁的孩子难道不应该画一些阳光明媚的作品吗?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离经叛道?
    再翻过一页,一只体型庞大的蚊子出现在画面中央,蚊子细长的口器串着一排小人,蚊子腿下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手牵手的小朋友,看得柯熠辞毛骨悚然。
    温翎放下手机,见柯熠辞杵在书柜前一动不动,便走上前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没料到这人吓得一抖,猛地合上画册,惊慌失措地看向温翎。
    温翎不理解地歪头,柯熠辞胆子真的很小,简简单单就能被吓住。
    “啊,该上课了吗?”柯熠辞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画册塞回原位,火速坐到书桌旁,拿起铅笔殷勤地问,“我们画什么?”
    温翎不明所以地坐回桌边,他把自己画的几只喜鹊展示给柯熠辞看,说:“描,这个。”
    “行,没问题。”柯熠辞满口答应,他抹掉脑海中蚊子杀人的画面,专注地描摹喜鹊飞翔的姿态。
    楼下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大抵是温瑞雪回来了,温翎下楼开门,温瑞雪提着一袋零食走进来,顺手塞给温翎:“我和彤彤去看电影啦,这是给你带的。”
    “谢谢。”温翎提着零食袋。
    “辞哥在楼上吗?”温瑞雪问。
    温翎点头。
    “你们昨晚看的什么电影?”温瑞雪走到水槽旁,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流水冲洗胳膊消解暑意。
    “恐,怖片。”温翎说,“没看,完。”
    “辞哥家没空调吗,让你看恐怖片降暑。”温瑞雪拽一张餐巾纸擦手,“爷爷念叨你一晚上,生怕再丢了。”
    温翎提着零食上楼,拆开一袋虾片放在柯熠辞左手边,说:“吃。”
    “哥,我出门啦。”温瑞雪站在楼下喊,“晚上别等我吃饭。”
    温翎站在台阶上,身体探出扶手,问:“去,哪?”
    “哎呀,找同学玩。”温瑞雪背对温翎不知道在忙什么,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拿上手机离开店门,挥挥手,“拜拜。”店门关上,温翎似有察觉不对劲,他走到窗户边,看着温瑞雪顶着大太阳穿过十字路口,渐行渐远。
    “我画完啦。”
    柯熠辞的话拽回了温翎的注意力,他把这一点小异常归结为自己敏感的神经,于是回到桌旁指导柯熠辞的画。拾起铅笔在画面上修改翅膀的角度,整体结构稍作调整,写下几句建议,温翎把纸推到柯熠辞面前。
    “好的,我改一改。”柯熠辞说。
    温翎摁亮平板电脑,调出日历,距离暑假结束还有十二天,他在开学那天的日期上画个圈,不舍地叹气。
    和众多大学生一样,温翎也不喜欢去学校,不是因为课业上的困难,主要是日常沟通。他是走读生,习惯于独来独往,优越的家境更是为他和同学之间的交往划下一道鸿沟,再加上大学对学生的约束较少,温翎几乎没有参加集体活动的机会。大一时他凑热闹加入志愿者社团,负责海报设计这一块的工作,却也只聚焦于完成任务,因为他口不能言,线下的志愿者活动纷纷婉拒了他。
    “怎么啦?”柯熠辞留意到温翎的怏怏不乐,停下笔问。
    温翎指向日历上红圈里的日期,说:“开学。”
    “开学好啊。”柯熠辞说,“到时候我能直接去央美找你玩了。”
    温翎看向柯熠辞,比划【你要继续学画画吗?】
    “好啊。”柯熠辞说,“等你开学,我带你去玩密室逃脱。”他给温翎规划未来的蓝图,“租一辆房车我们去野三坡,或者去承德避暑。你开学就大四了,有什么打算吗?”
    【我保研了。】温翎比划,【继续在央美学画。】
    “那太棒了,我们可以尽情地玩。”柯熠辞欢呼。
    第16章 报警
    下午五点的闹铃响起,绘画课宣告结束,温翎拿起柯熠辞的草稿纸,右上角贴上日期标签,放进文件夹。他把平板塞给柯熠辞,屏幕上显示电影买票网站,温翎说:“挑。”
    柯熠辞正想着晚上没事干,他低头浏览最近上映的电影,爱情片太无聊,悬疑片太抓人,不方便感情交流,动画片又太幼稚,选来选去,最终选了一部灾难片。
    希望剧情演到灾难降临,他能毫不违和地牵住温翎的手。
    温翎没有意见地锁定中间的座位并付款,他比划【我想把楼下也改成画室。】
    “你父母同意吗?”柯熠辞问。
    【他们迷上了收集金属徽章,不需要再存放这么多破烂了。】温翎比划。
    见温翎把爸妈的收藏称之为破烂,柯熠辞笑起来,原来听话的好孩子也会偷偷在心里吐槽父母的猎奇品味,他说:“那楼下的东西放到哪儿?”
    温翎想了想,比划【放到三楼去,或者丢掉。】
    此时此刻的师嵘和温德泽,并不知道宝贝儿子在心里谋划着把他们从天南海北收购的收藏品都清理掉,师嵘拿起一个小木乃伊徽章,觉得很适合别在儿子的书包上。温德泽用水果刀将红心火龙果切成小块,扎上两根牙签,端到师嵘面前,说:“再有一周小羽和小雪就要开学了。”
    “唉。”师嵘吃一块火龙果,“以前还有个小朋友愿意带小羽玩,两人这一闹分手,小羽又要一个人吃午饭了。”
    “小孩子的感情嘛,分分合合很正常。”温德泽说,因为温翎的童年创伤,夫妻俩极少干涉温翎的喜好,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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