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冕把最后一笔划下,举起手中的木雕看了看,又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大,两相对比了一会儿,才把木雕放下。他在雕一只笑眯眯的小狐狸,眯着眼睛笑得狡黠,大大的蓬松尾巴放在脚上,看起来很斯文。
那是几周前梁星稀给他发的图片。配字是:这只小狐狸好可爱呀!
那时候梁星稀正在备战高考,每天晚上都熬到好晚,一周可能只有一天会用到手机,吴冕怕打扰她学习,只有她主动找他的时候才会和她聊天,还因为老是看手机被师父说了。
他看着那张照片,想,这只狐狸和星稀好像啊。
从那时开始,他就开始雕刻这只小狐狸,想要在她高考结束之后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她。吴冕边雕边想,梁星稀的那个问题,其实他还有另一个回答。
要是梁星稀没法考到A市,他就去梁星稀在的城市做木雕,反正他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们总不会分开。
吴冕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天已经快亮了,外面已经有了些许亮意,他穿上鞋,打算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点临期食品吃。他拎着塑料袋,站在便利店门口,点燃了一根烟。
星稀不喜欢烟味,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她他开始抽烟了。等到再住在一起的时候,就戒了吧。
他吐出一口烟,把烟头踩灭在脚下,突然听到隔壁的巷子里传来压抑的呼救声,带着歇斯底里的啜泣,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现在还太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拎着一个塑料袋,胡子拉碴的吴冕听见了她的声音。
那个巷子太深,很暗,吴冕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他想转身离开,但脚掌却在地上生了根。
不去的理由有千万条,但去的理由有一条就够了。
吴冕把塑料袋放在地上,自言自语道:“算了,见义勇为有八千块钱呢。”
他猛地冲了进去,像是豹子一样轻捷凶猛,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架,但打黑拳的过去像是印在了他的血液里,让他能在缠斗中取得优胜的位置。他最后在为首的那个男人的膝盖上踹了一脚,迫使他跪在地上。
巷子里有四个人,但只有吴冕站到了最后。
他向那个害怕的小女孩伸出手,问:“还能站起来吗?”
那个女孩抬起头,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吴冕想,大概比星稀的年纪还要小一些——
但那个女孩没有握住他的手,她的瞳孔因为恐惧猛地收缩,突然大喊:“——小心!!”
下一秒,他后心一凉,然后是后知后觉的剧痛,他胸口的慢慢渗开一大片暗色,像是绽开的一朵血红色的花。他像脱力一样,半跪了下去,有血从他的嘴里止不住地涌出。
原来那人身上有刀吗?他想。巷子里太暗,没有看到。
那把刀报复性地在他的后背刺了几下,然后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他听见尖叫,混乱的脚步声,然后是有人跟他说,已经叫了救护车。
他听不太清声音了。
梁星稀在上初中的时候喜欢听一首叫做“蠢蠢的死法”的歌,连在上学的路上都会哼歌,听多了,连吴冕都会唱了。中二期的时候,吴冕也会幻想自己会为了保护世界英勇的死去,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想长久的,和爱的人一起活下去。
可惜,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他的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被抬上担架,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最后居然产生了幻觉,看到了梁星稀含泪的眼睛。那么漂亮的,和他记忆里一样的眼睛。
梁星稀长高了点,头发凌乱,有些狼狈,眼圈红红地看着他。她的泪水像是流不尽一样,浸湿了她的袖口。
他想,不要哭啊。
他从小最怕梁星稀流泪,现在却没法哄她,帮她擦眼泪了。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姑娘。
他有过那么多的美丽妄想,想要和她一起走遍河流山川,从最北走向最南,看遍日出日落潮涨潮退,他还没来得及赚到足够的钱,没来得及和星星有一个自己的家,没来得及和她求婚……他要,怎么甘心。
吴冕动了动手指。
他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最后,他只是张了张嘴,用气音说:
毕业快乐。
你会有崭新的,盛大的,光明无限的新生活。
梁星稀买了二十五朵玫瑰,可惜,她爱的人没有活到二十五岁。
她在十八岁的夏季见到了流星陨落,于是那天,她毕业季的夏天突兀地结束,又好像再也不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