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虎心中先是巨颤,随后冷静下来,摸了摸脸颊,看着瞪着自己的陈兴业:“我是谁?我是你练级失败的大号,随便养着的失败品。我是考砸了上不了你期望学校的傻逼儿子,将来也不打算端铁饭碗结婚成家的混账。我是同性……”
“闭嘴!”陈兴业吼道,“你闭嘴!”
陈林虎闭了闭眼:“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的。我追的他,现在,以后,这几点都不会变。”
“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兴业戳着他胸口,难以置信又气到极点,“想没想过家里人什么心情,别人怎么看?啊?想没想过!”
“想过,我从小就想过!”陈林虎的胸口仿佛被他戳透了,那些陈年积压的委屈和妄想都翻涌而上,冲破喉咙,“我想过只要我努力你们就会看我,只要我听话我照顾好自己不给你俩添麻烦,你跟我妈就不会分开,只要我考上大学你就能认可我,我有一技之长你就能理解我——都没有实现!爸,这么多年了,我看着陈童跟爸妈一起长大,你想没想过我的心情?!”
陈兴业的一腔怒火仿佛被冰冻了,分明还在燃烧,却浑身都冷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对陈林虎的愧意,也不是没想过弥补,但都选择性的忽略掉了。他这个儿子,其实本质上省心听话,从小摔倒了就不知道哭,骑自行车跌坑里头破血流,还能安慰林红玉说自己没事儿,酒精点着伤口都不喊一声疼。
时间长了,这就成了陈兴业理直气壮地遗忘那些愧意的原因——反正陈林虎自己都不介意。
“……分了吧,”陈兴业哑着嗓子说,“我就当不知道这事儿,以后……以后爸不会那样了,等你大学毕业,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爸都不拦你。”
陈林虎看着他:“我不。”
俩字跟利刃似的划开陈兴业刚升起的内疚,他觉得眼前简直站着的就是头犟驴,什么虎什么儿子都是放屁,忍不住又举起手。
陈林虎不躲不动,反倒没了平时倔头巴脑的样子,眼里写着不动声色的坚毅。
这不是犟,这是铁了心。
儿子长到这个年纪,陈兴业突然发现扇他都得举老高的胳膊。他八百年都没摸过陈林虎的脸了,今天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触碰,实在可笑至极。
陈兴业举起的手落不下第二回了。
楼道里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二单元的灯全部喊亮。
陈林虎和陈兴业都愣了愣,犹豫几秒,跑向门口拉开门。
动静太大声音太悲恸,连带着楼上的邻居也跟着朝下跑,都聚集到了一楼。
张训戴着眼镜穿着拖鞋最快赶到,跟陈林虎打了个对脸,一眼就瞧见了他脸上的巴掌印儿,愣了愣,差点儿扑上去抱他。
“没事儿,”陈林虎微微侧头遮挡住,又问,“怎么了?”
张训看到他身后脸色阴沉的陈兴业,强忍着抿抿嘴:“不知道,好像是廖大爷家……”
话音未落,对门的防盗门被打开,廖大爷儿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救护、车,救……我爸,我爸!”
他声音如同干柴硬劈,撕裂般的吼着,在楼道里回响。
遛弯儿回来的老陈头刚好听到那句“我爸”,手里给陈林虎买的点心“啪嗒”掉在了地上,陈林虎和陈兴业赶紧跑上去搀住他。
“老廖怎么啦?!”老陈头大声问,侧头看了一眼陈林虎,身体忽然哆嗦起来。
“爷,没事儿,没事儿,叫救护车了。”陈林虎以为他是受了刺激。
老陈头哆哆嗦嗦地把手在陈林虎脸上摸了摸,竟然用气音极其小的说了声:“脸怎么了?你爸知道什么了?”
陈林虎猛地抬头,惊疑地看着他,余光扫到也冲过来的张训,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苍白。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开进家属院儿。
廖大爷没救过来,当晚就撒了手。
冬夜寒风刺骨,二单元又少了个老住户。
第75章
救护车把人拉走的时候都没人看清廖大爷的脸,二单元的邻居们帮着又抬人又关家门,廖大爷家就他和儿子俩人,他儿子已经六神无主,最后由四楼的小冯先生陪着一块儿去了医院。
陈林虎搀着老陈头回屋,紧紧攥着他爷的手腕。
刚才慌乱中老陈头的话如同一记雷劈,让他跟张训都心神震荡。
张训脸色苍白,捡起地上老陈头掉的那袋绿豆糕,下意识地跟着进了一楼的屋里,站在门口嗓音干涩道:“东西我放这儿,陈大爷,你……”
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儿,我陪着。”陈林虎转手接住他手里的糕点,指尖在他手背上按了按,“放心。”
张训知道这“放心”指的意思有很多,他看着陈林虎脸上的巴掌印儿,心里知道自己这会儿待在这儿也没用,但脚却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动。
从陈兴业进屋开始就没再吭声,神色阴沉地看着这边儿,嘴唇抖了抖,似乎是想说什么。
他没开口,倒是老陈头先说话了:“回吧张老师,都这点儿了。我没事儿,就是刚才头晕,晕完这阵就好了。”
老陈头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已经缓过来了,脸色还行,就是声音不像平时那样起劲儿。
张训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老人,如果说以前他还只是觉得老陈头只是认为陈林虎奇怪,现在他几乎可以认定老陈头心里是已经给陈林虎划到了什么范围里,而且是他认定需要被保护和隐藏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