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上回去那房子,”段乔解释,“暂时先住着,过两年我寻思给卖了,在新城区买套二手的,离上班地方是远了点儿,不过以后买车了就行。”
人总是要变通的,放弃市中心选择偏远些的地方是宁小萌提的建议,段乔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我姥姥要是在我肯定不挪窝,但她老人家要是转世了这会儿估计都能打酱油了,”段乔唏嘘道,“我再守着个老屋也没什么意思。以后要是有孩子,新城区那边儿也有幼儿园学校什么的,都方便。”
张训笑道:“嚯,考虑这么长远。”
“以后来玩儿啊,我都想好了留个客房什么的,段乔也就你这一朋友,想来就来,你这属于娘家人了,”宁小萌大手一挥,叫了一箱啤酒,又看看陈林虎,加了句,“你俩一起来。”
陈林虎和张训都没反应过来,段乔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未婚妻,宁小萌倒是没所谓,啪啪开了几瓶酒往桌上一方,朝段乔扬扬下巴。
段乔脸上的惊愕慢慢儿变成温和,准夫妻俩对着陈林虎和张训无言地笑了笑。
陈林虎心里立刻明白,宁小萌是猜到了。
猜到了但是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等她跟段乔这边儿都安顿好了才透出些意思来。
宝象真是个怪地方,这儿这么小,又这么暖和。
话点到为止,几人都没再提这件事儿,好像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宁小萌点了一大桌菜,因为张训要开车,就转头跟陈林虎碰杯。
陈林虎这段时间过得有些压抑,宁小萌和段乔灌多少他就喝多少,还得被俩人劝着吃着吃那,塞了一肚子酒肉,脚步虚浮地去上洗手间。
“我看虎子是瘦了吧?”段乔边夹菜边说。
宁小萌附和:“一进门儿我就发现了,比上回见面的时候变挺多,感觉气质稳重了但人好像有点儿疲似的。”
张训摆弄着打火机,看着陈林虎往洗手间走的背影。
不是长高了,而是整个人都张开了,肩颈舒展轮廓刚毅,但步伐却稳了下来。张训后知后觉地想起,有段时间没见着陈林虎蹦着下楼梯了。
“他爸来宝象了,”张训垂下眼收回目光,“应该是知道了,想把他往正道上掰。”
段乔咀嚼的动作停下,担忧地看着张训。倒是宁小萌开口:“什么是正道?这世上无非是走得多的道和人稍微少点儿的道。你要是都分什么正不正的,那才是最打击他的事儿。”
张训心里是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了的心疼。
当初他就是怕有这么一天才瞻前顾后,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但跟张训想象里的快刀斩乱麻鸡飞狗跳不同,老陈家用的是一把慢慢割陈林虎肉的钝刀,让他难受还叫不出来。
一顿饭吃完,陈林虎的酒量再大也禁不住俩人喝他一个,拉开车门人往副驾上一坐就直揉眼。
“困了?”张训系好安全带,摸摸他头,“睡会儿,到地方我喊你。”
陈林虎“嗯”了声,头朝着他的方向一歪,闭着眼没几秒就呼吸绵长起来。
张训把音乐声音调小了,开着上了路,等红绿灯的时候才很轻地问了句:“累了吧虎子?”
陈林虎睡得正迷糊,自然没有回答。
“怎么不累,点灯熬油的,还得应付你爸操心你爷。”张训看着都累,一头忙着赚钱兼顾理想,一头忙着谈恋爱兼顾家里,他心里是疼的,但每次见着陈林虎,他另一个念头就死活都压不住。
车拐进家属院儿,张训停稳了却没第一时间喊醒陈林虎,点了根烟让他又睡了会儿,手却伸过去,狠狠地抓着陈林虎的手。
陈林虎被手上的劲儿抓醒了,半睁开眼没出声。
“但我不放你走正路。”张训轻声呢喃,“以前我给你后悔的机会,现在我反悔了。”顿了顿,他又加了句,“半夜梦到你说算了……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以为陈林虎还没醒,他后半截话说的缓慢,却透出点儿在深夜酝酿出的狠意。
走钢索的感觉早已遗忘,最近却又复燃。当后半句话出口,陈林虎意识到,张训先他一步跳下了钢索桥,而他自己也跟着栽下去。
他俩不会有回头路,只剩下温暖的深渊。
陈林虎的酒劲儿因为短暂迷瞪了一会儿而得到缓解,张训隔了片刻拍拍他,俩人这才回了二单元。
目送张训回了二楼,陈林虎才掏钥匙回家。
家里安安静静,老陈头估计是遛弯去了,屋里的大灯也没开,只有陈林虎的卧室里亮着台灯。
“爷?”陈林虎喊了声,有点儿头晕地换掉鞋,瞥见入户柜旁的行李箱,皱皱眉,走回自己卧室,“爸。”
喊完就感到眼前一花,“啪”的一声响,陈林虎的脑袋被一记耳光扇到歪向旁边。
陈兴业也不知道在屋里坐了多久,身上的外套还没脱,语气压低了吼道:“你竟然真的、真的……就这还跟我嘴硬?还敢跟没事儿人似的走来走去!陈林虎,你以为你是谁,你心里就没一点儿愧疚?!”
脸上的疼痛蔓延开,陈林虎用舌头顶着被扇的那侧的脸颊,看向陈兴业,顿了顿,又越过陈兴业,看见桌子上铺开的自己的速写本。
上边儿画的都是张训。看书的,工作的,睡觉的,换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