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拿了文契字据来,潘复底细看了一遍,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你这算错了吧,我不过就借了六百两银子,且只借三日,怎要还这么多,你们这息也太高了。”
那掌柜的道:“潘大爷说笑了,这息钱可不是小的钱庄自己定的,官府有明文规定,取息有至,二十有五,我们经营钱庄的亦有行规,拆借期最短的便是对月息,便只借一日,也得照着一月算,故此您这六百两银子的对月息,便是一百二十五两,加上本金,需还七百二十五两银子,并无差错。”
说着笑道:“潘大爷就别拿小的逗乐子了,您那医馆可是日进斗金,还能在乎这点儿息钱不成。”
潘复本就是极好面子,最怕人家瞧不起他,如今这掌柜的几句话过来,硬生生把他架了起来,便不好再计较,想着不就七百二十五两银子吗,便不算医馆的分红,那处宅子转手卖了,也不止这个数。
想到此,一咬牙按了手印,揣着六百两银票出了升和钱庄,直奔着牙行去了,可惜,到底耽搁了些时候,到牙行的时候,天色已晚,人家早关了门,只得先家去,明儿一早再过来。
虽说房契未到手,可怀里揣着六百两银票也相当于房契了,潘复躺在炕上都有些兴奋,琢磨明儿一早去牙行把这宅子买到手,便去梁府看看,若是能见到南楼月,把这份房契往他跟前儿一递,想必他更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只他对自己死心塌地了,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帮自己,到那时何愁不前程似锦。
有了这个想头,做了一宿的美梦,转过天儿起了个大早,顶着门去了牙行,把宅子买在手里,心里才算踏实了。
从牙行出来便想去寻南楼月,这几日不见,想的他抓心挠肝的,可一想到梁府门前那几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子,不免发憷,那几个可不讲半分情面,只见了自己,手里的棍子便往身上招呼,若不去梁府如何能见着人。
正犹豫间,却忽见阿宝从对面的生药铺子里走了出来,顿时大喜,这可是想什么来什么,阿宝是南楼月身边的徒弟,只跟着她必能见到南楼月。
想到此,几步过去拦在阿宝身前。
阿宝不妨有人忽然拦在自己前头,险些撞在来人身上,幸亏腿脚利落,一下站住了,叉起腰刚要骂几句不长眼,却抬头瞧见是潘复,脸色一沉理都不理潘复,准备绕过他走。
潘复好容易看见了希望,哪里肯放他离开,忙又挪步拦在他身前道:“阿宝,你师傅可还好?”
潘复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阿宝顿时横眉立目的瞪向他:“亏你还好意思提我师傅,我师傅待你一片痴心,不想你却是个负心汉,嘴上说的天花乱坠,转眼几天不见影儿,把我师傅不清不白的撂在哪儿算怎么回事,你若舍不得你家娘子,不想和离,直说便是,我师傅还能赖着你不成,却耍这些有的没的手段做甚?”
第58章 狗洞钻不得
潘复忙道:“这真是冤枉, 那和离书可是当着你师傅的面儿写下的,怎会有假,又早拿去官府记档留底, 从那日我与皎娘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哪来的舍不得一说。”
阿宝听了脸色略缓了缓:“那这几日怎不见你去,那日不是说好了转天见面吗,亏得我师傅那般欢喜, 一大早便起来收拾,还特意让小厨房备下酒菜,说等你去了好生乐上一乐,哪想从天明等到掌灯也没见着你的人, 还道是那日吃药睡下,怠慢了你,你心里恼了才爽了约会, 便想着再过一日等你气消也就去了, 到时再与你赔个不是, 哪想这一等好几天都不见你的影儿, 我师傅等了几日夜不能寐, 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哪里受得住,从昨儿夜里便病的起不来了,因在那府上也不敢声张, 只得寻个借口出来, 抓两副药回去,横竖先治病要紧。”
潘复这才瞧见他手里提着的药包, 忙道:“你师傅这是心病, 吃药能顶什么用。”
阿宝哼了一声:“公子也知我家师傅是心病, 可没处寻心药去也是无法。”
潘复听了,心急的不行,忙道:怎么无法,我不是在这儿吗,我这就去寻你师傅,见了面把误会解释清楚,你师傅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阿宝犹自有些不信:“潘公子此话当真。”
潘复:“这还有假不成,走,现在就去,正好我也有件喜事要与你师傅说呢。”
阿宝这才欢喜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梁府行去,眼瞅望见梁府大门了,潘复忽想起那看门几个凶神,若见了自己,一顿乱棍打过来,自己这条命还不交代了,心下一怕便站住了脚。
阿宝正在后头跟着,见他停下脚,疑惑的问道:“怎不走了,莫不是到了跟前儿又反悔了吧?”
潘复忙道:“不反悔,不反悔,是这梁府里不知为何,换了好些当差的,看门的都是新人,不知我与梁兄的交情……”说着顿了顿,到底好脸面,不想把被棍棒招呼的事说出来,便知含糊的提了一句。
阿宝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当公子是反悔了呢,原来是怕进不去府门啊,如今我倒信了公子来过的话了,我也疑惑呢,近日府里真是换了不少人,有好些我都不曾见过,门禁也格外严谨,往常我出来走动,只打个招呼便罢,如今却要在管家哪里记名,说明出府做什么,才会放行,今儿我还是因前次我师傅在铺子里订了几把扇子,拖着来取的借口出来的,不然真出不来。”
潘复愣了愣:“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阿宝:“公子可是糊涂了,我不过是随着师傅暂住在梁府,可不是梁府里的人,便真有什么事,哪里会让我们知道,不过,这些日子倒不曾招我师傅,想来六爷不在府中,不然也不会这般冷清,连个饮宴诗会也没有。”
听阿宝这般一说,潘复倒放了心,先头还疑惑老付打诳语应付自己,才说找不见梁惊鸿,听阿宝这意思,的确不在府中。
虽放了心,可眼下进不去梁府如何见南楼月啊。
想到此不禁道:“你自然容易,我如何能进得去?”
阿宝眼珠转了转道:“我倒有个法子,只不过需的公子委屈委屈。”
潘复听了有法子哪还顾得上什么委屈忙道:“只要能见着你师父,便上刀山下油锅也不在话下。”
阿宝捂着嘴笑的不行:“不用公子上刀山下油锅,只公子低下些身段便可,公子且跟我来。”引着潘复从一边儿绕到府后墙的窄巷子里,窄巷里并无人家,只是两个宅子的高墙中间夹的一条细长过道,因无人往这边走动年头长了,杂草长得甚是茂盛,沿着墙根有半腿长,阿宝站在一处墙根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经过,弯腰伸手扒开墙根下的杂草,露出一个狗洞来。
指了指道:“公子不若从这里进去。”
潘复一愣忙摆手:“这是狗洞如何能走人。”
阿宝嘴一撇:“刚公子还说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在话下呢,难不成这钻狗洞比上刀山下油锅还难,公子若不想见我师傅,便不见,做什么口不应心的糊弄我一个小孩子。”
潘复:“并非糊弄,实在是我一个读书人,这狗洞钻不得。”
阿宝一叉腰:“哦,这会儿想起自己是读书人了,跟我师傅纠纠缠缠的时候咋什么都忘了,若你真心想见我师傅,莫说是狗洞,就是屎坑也乐不得钻呢。”
第59章 人财两空
被阿宝毫不客气的讽刺了几句, 潘复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想掉头走却又舍不下,如今他跟皎娘已然和离, 衙门里的差事也辞了, 若是就这么走了,岂非前功尽弃。
低头看向那掩在乱草中的狗洞,想着横竖这后面的巷子没人, 便自己今日钻了狗洞也只有阿宝知道,他是南楼月的徒弟,自然跟师傅一个心,若说出去自己没面子, 不也等于他师傅丢人吗。
他犹豫的功夫,阿宝已等的有些不耐:“我说公子,大姑娘上轿也没这么难的, 您到底想不想见我师傅
, 要是不想, 我可先回了, 我师傅哪儿还等着吃药救命呢。”说着抬脚要走。
潘复忙道:“你别走, 我钻,我钻过去便是。”说着弯下腰便往狗洞里钻,奈何那狗洞并不大,若是小孩子的身量, 或许一弯腰就能过去, 可潘复是个成年男子,却有些不易。
潘复试了半天也没钻过去, 反倒是折腾了一头汗, 不禁看向阿宝:“这洞口太小, 我这身量怕是过不去。”
阿宝忍不住翻了白眼道:“弯着腰自然过不去,你趴下试试。”
趴下?潘复低头看了看那狗洞,忙摇头:“这如何使得。”
阿宝眨眨眼:“怎么使不得,都到这时候您就别摆读书人的架子了,进去见我师傅要紧,再说,读书人又如何,会真记里的那张生难道不是读书人,为了会佳人不是连墙头都爬了,也没说什么使不得啊,人家张生爬墙头会了佳人,潘公子您钻狗洞见我师傅,说不准日后也是一段佳话呢。”
潘复虽觉趴下实在不雅,可阿宝的话也的确有理,都到这份上了,还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会佳人要紧,况南楼月在他心里可比那些佳人还勾魂。
想着眼前忽的划过南楼月那张俊俏的脸,声腔,身段,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如此佳人,钻狗洞也值,想到此,一咬牙,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
阿宝在后面直撇嘴,心道,这可真是刚还摆读书人的架子呢,这会儿不也跪下了,见他跪的直挺挺的,遂道:“公子这般直挺挺的可过不去,需得趴着才行。”
潘复手撑在地上趴了下去,然后手脚并用往狗洞爬了过去,可成年男子骨架大,过去了半拉身子,便卡住了,想进进不去,出也出不来。把潘复急的一脑袋汗忙喊道:“卡住了,如何是好?”
阿宝心里都快笑背过气去了,嘴上却道:“公子可别嚷嚷,若是惊动了府里的人,可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吓得潘复急忙闭上了嘴 ,脸红脖子粗的道:“那,那怎么办?”
阿宝:“公子别急,既肩膀都进去了,身子也能进去,您自己使些力气,我再后面推您一把说不准就过去了。”
潘复只得点头:“那你大力些。”
阿宝:“都是为了我师傅,阿宝自然要尽力,不过阿宝年纪小,胳膊没什么力气,只怕不顶用。”
潘复有些急了:“胳膊没力气就用腿,快些,一会儿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阿宝等的就是这句,应了一声道:“那公子可别怪责阿宝失礼。”随着话音一落,狠狠一脚便踹在了潘复的屁股上,这一脚当真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果真极有用,潘复整儿个身子往前一窜便过去了,人是过去了,屁股却生疼,坐在哪儿半天动不了。
阿宝见人进去了,便也不再理会潘复,转身出了窄巷从角门进了梁府。
潘复坐在地上,半天方缓过劲儿来,抬眼瞧了瞧四周,是个闲置的院子,虽他以往常来梁府走动,还会留宿,却不在花园前厅便是客室,别处极少去,加之这梁府大的紧,前后有好几进,哪能每个院子都认得。
更何况,这边临着梁府后面的窄巷,又无人居住,平日里便人迹罕至,自己便在梁府住的时候,也不会往这大后面逛。
不过此时荒僻正好,免得被人发现,想到此,扶着墙站了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后面,一动便疼,扶着墙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慢慢往前走。
好容易出了院子,瞧见不远处那一汪水跟依着水的那栋小楼,潘复顿是来了精神,终是能见着南楼月了,这一趟也算没白遭罪。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人,连屁股上的疼都仿佛轻了,抬脚往小楼那边走。
怕人瞧见,走的这遮遮掩掩颇为鬼祟,好在从这儿到那小楼并不远,一路上有花木湖石遮挡,虽遇上了两拨下人,倒也有惊无险。
好容易站在小楼院外,潘复正要松口大气,不妨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潘复腿一软险些没堆乎哪儿,回头见是阿宝。
阿宝眨了眨眼:“公子怎么这个神情,莫不是见鬼了。”
潘复不好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哼了一声道:“青天白日哪来的鬼。”
阿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的道:“这可没准儿,我师傅说像这种深宅大院里头,龌龊事多了,不定就有冤死的鬼作祟。”
潘复:“别说这些了,快带我进去看看你师傅。”
阿宝伸手推开院门,引着潘复上了小楼,楼上垂幔落帐,隐约有些药味,想是真病了,层层纱帐内隐约瞧见榻上侧卧的身形,正是南楼月,潘复顿时心头一热,撩开幔帐便走了过去,到了榻边儿上,见南楼月仍是未醒,虽未醒却能瞧出一脸病容,比之前次见憔悴了许多,虽憔悴可这张秀美绝伦的脸上却多了几分清丽,分外惹人怜惜。
潘复心头火热,忍不住伸手去抓南楼月担在身侧的手,手是抓住了,人也醒了,见南楼月睁开眼,潘复温柔唤了声阿月。
南楼月有一瞬迷糊,待清醒过来一伸手便把他推开了,脸色一变咬着牙道:“你还来做甚? ”神色虽不好看,语气却又怨又恨。
潘复被他推开也不恼,忙道:“阿月是误会了,并非我不来见你,而是自打那日出府后,不知为何便换了看门的小厮,那几个小子脸酸心狠,只说不认得我,任我说破了嘴,也不让我进来,这几日我在外头,心急火燎的惦记着呢,亏的今儿在街上遇到了阿宝,你我才能见面。”
南楼月神色缓了缓,却疑道:“既是门人前几次不认得你,怎今儿就认得了,不然你是怎么进来的。”
潘复到底好面子,哪里好意思把钻狗洞的事儿说出来,吱吱呜呜含糊了过去,阿宝奉茶进来,见潘复一脸不自在,不禁暗笑,凑在师傅耳边嘀咕了几句,南楼月不禁斥骂道:“潘公子什么人,怎可这般胡闹。”
阿宝嘟了嘟嘴:“师傅您可真是,这几日不一直惦记潘公子吗,要不然也不至于病成这般,如今潘公子来了,你心中欢喜便好,只要人在您跟前儿,管是怎么进来的呢。”
南楼月待要再斥责她,潘复忙拦住话头道:“阿宝说的是,只能见着阿月便好。”
南楼月白了他一眼:“你就惯着他吧,惯得越发没了规矩。”
阿宝吐了吐舌头,撂下茶盘退下去了。
潘复见屋里没人,便又握住了南楼月的手,南楼月脸有些红低声道:“大青白日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虽嘴上说不像话,却并未推开。
潘复心里别提多激动了,见他不推开自己,色心一起,打蛇上辊,便要来搂南楼月,却被南楼月轻轻挡开道:“公子且怜我病中,禁不得折腾。”说着顿了顿,瞥了潘复一眼道:“如今这般,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你倒是急的什么,往后日子长着呢,什么事做不得。”说着脸上染了绯红,那样子俊秀之外更添了十分妩媚风情,勾的潘复心中一荡,真恨不能立时便上榻快活快活。
却也知南楼月的性子,只他不依,便成就不了好事,且他说的也对,如今人已经是自己的了,还能跑了不成,倒不如来日方长。
想到此,收回手从袖带里把那房地契拿出来递了过去:“既咱们好了,你总在这梁府里住着也不是常事,不如收拾收拾搬出去,倒自在,先头我赁的那宅子还算齐整,赶巧主家要卖,便买了下来送与你,这是那宅子的房地契,你好生收着,也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南楼月接过瞧了瞧道:“当真要送与我?公子可要知道,我听不得玩笑话,若把这房契收起来,日后公子再反悔我也是不会还你的。”
潘复:“阿月这般说可就外道了,既送与你便是你的宅子,哪里还用还。”
南楼月抿着嘴笑了一声:“既这么着,我可收了。”说着唤了阿宝进来,把房契递给他,嘱咐他好生收起来。
又跟潘复说了会儿话,便催着潘复回去,潘复费了大力气才见着南楼月,又正在热乎头上,哪里肯走,拉着南楼月想亲热亲热,不妨管家遣了个小厮来,吓得潘复忙躲到了床帐后,那小厮进来回说,管家知道南楼月病了,已去叫了郎中,再一会就到了,叫他来知会一声。
南楼月应下,让阿宝送那小厮出去了。
知道一会儿来人,潘复哪还敢再留,虽不舍也只能走了,不然梁惊鸿不在,让那帮没王法的杀才发现自己,棍棒下来自己可受不得,好在南楼月已然答应他收拾东西,明儿便搬到自己哪儿去,到时大门一关,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谁还管得着。
潘复抱着热火罐依依不舍的走了,哪知道这一走便是人财两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