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文曜疯了一般追了过去。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纸飞机,跳起来去抓,指尖离机翼只差一线。
一阵风来,纸飞机被托举而起。
他被风吹得流泪,却不管不顾地再次跃起,还是够不到。
被迫仰望,触不可及。
为什么?!
纸飞机乘风越飞越高、漫无边际,忽地飞向路边的银杏树,卡在树枝上。
庄文曜猛地顿住了脚步。
沐绵不明就里,跟上他跑得气喘吁吁,抬头看去,顿时遗憾说道:“这下没办法再玩了,好可惜……”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晃,消失不见。
紧接着,眼前的银杏树沙沙地晃动起来!
沐绵大惊失色:庄文曜他在爬树!
她惊叫:“庄文曜!那样危险,你快下来啊!”
他一下窜上了树,对沐绵的提醒充耳不闻,一节一节地爬上去,伸出一只手去够,试了好几次,始终有一段距离,不算粗壮的树干却已经被他压弯了。
沐绵快吓哭了,不住地哀求:“庄文曜,我不要它了,你快下来好不好……”
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满心满眼只有那只纸飞机。
他一手紧紧扒住树干,双腿夹紧保持稳定,上半身猛地往前一窜,终于碰到了那只飞机!
而树枝的负重能力也就此告罄,咔嚓一声从中间断开!
脚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庄文曜浑不在意,手里紧紧攥着那只纸飞机。
“你没事吧!”沐绵跑到他身边蹲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办?我陪你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吧!”
而庄文曜毫无反应,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攥紧纸飞机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尔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慌忙松开了力道,将它珍爱地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捋平机身上的褶皱。
原来他清楚地记得童年的点点滴滴,他根本就没忘!从头到尾,就真的只是假装!
而自己还在傻傻地为他找借口,一厢情愿地为他担心……多么可笑!
庄文曜眼尾泛起红晕,干净的脸上满是被冷风吹干的泪痕。
沐绵侧头望着他,大气不敢喘一口,轻得不能再轻地戳戳他的背,语音微微发颤:“庄文曜……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他小心地将纸飞机恢复原样,还维持着半蜷在地上的姿势,哑声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不行!”沐绵焦急地脱口而出,“我得确认你没事才行!走,我们去医务室……”说着伸手要把他扶起来。
“吓到你了?”庄文曜不动声色地躲开,自己强打着精神站了起来,“你看,我没事。”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重重地跺了两下脚。脚踝和胯骨传来近乎碎裂的疼痛,令他几欲泪水夺眶而出,他却强撑着,一手将纸飞机按在胸前心口处,一手在身侧紧紧握拳,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举止自然、表情正常,瞧不出丝毫异样。
沐绵盯着那只纸飞机,心中不解:他好不容易才把它从树上拿下来,不给我吗?
“快去吃饭吧,晚上还要自习呢。”他说。
“……”
虽然庄文曜勉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象,对他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的沐绵仍是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个无论何时都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换了一个人,一贯赤诚热烈的笑容也变得脆弱忧伤、令人心疼。
是因为秋风萧瑟天气凉的温度,还是草木黄落雁南飞的景象?他好像与这满目萧杀融为了一体。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好不好?”沐绵战战兢兢地问。
那一刻,深深的无力感如洪流般袭上庄文曜的心头。
他好累。
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和气,真的好累。
“同学,”庄文曜偏过头去,似乎在看着地上的黄叶,眼神却失焦般的空洞,“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沐绵眼眶蓦地一酸,咬住颤抖的下唇,那上面还涂过一层裸色的唇膏,形状比平时要更加饱满:“庄文曜,你讨厌我吗?”
他摇头:“不,是我的问题。别问了好吗?”
沐绵后退两步,转身跑开了。
蓄积已久的泪水从眸中跌落,一串串珍珠啪啪落在满地枯黄的银杏叶上,绽成无数碎片。
她不是什么身经百战、阅历丰富的情场老手、应付异性游刃有余的成熟女子。
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美好的男孩、向往着世间至纯至美之物——爱情——的普通女孩而已。
当那抹身影消失在银杏树的尽头,整条小路上只余庄文曜一人,他终于支撑不住,颓然跪倒在地。
他清楚地知道,今天是10月10号,是时月的生日。
……
数年前的今天,一样的深秋之时,银杏树下,两个男孩围着一叠白纸,在做什么折纸游戏。
庄文曜全神贯注地研究纸飞机的折法,却始终不得要领,烦躁地将手里形状怪异的半成品团成一团丢在一旁,而他身边已经堆积了数不清的废纸团。
他不满地撅起小嘴,偏头看看在一边专心致志的时月,瞬间换上一副憨态可掬的笑脸:“小月~”
时月正握着一支短小的铅笔头,在纸飞机内侧写着什么,闻声抬起头,笑望着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