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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散尽,天色将晚,球场上没人了,温染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然后迈下看台,朝着主席台侧面的器材室走去。
    老旧的木门挂着锁头,温染熟稔地轻轻一扯,开了。他推门进入,灰尘四起,阴暗的房间几乎看不清事物的轮廓,时隔多年,这里的布局竟一成不变,墙上的铁窗透着橘红色的霞光,恍惚间,又让温染回到了一生中最难忘的那一天。
    搬来一块垫子,展开,温染不嫌脏地靠墙静坐,曲起一条腿架着胳膊,打量眼前的方寸窄地。十八岁时的记忆涌现脑海,简熙泽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仿似历历在目,可一旦想要加深当时的细节,温染却忽然发现,他已经有些遗忘了。
    或者说,是被某些东西替代掉了。
    没有人不渴望热烈长久、从一而终的感情,温染同样深陷它的诱惑,以至于摔得遍体鳞伤。盲目的爱情是颗定/时/炸/弹,也像一把锋利的刀,当围绕周身的迷雾散尽,一切都清晰明了时,积攒的疼痛便会百倍千倍地在体内炸开,心上的伤痕再也无法填补。
    温染望着暗灰色的屋顶,想,他是真的竭尽全力地爱过了。
    掏出手机拨通简熙泽的电话,对方很快接起,低哑的嗓音与记忆中的重叠,温染笑道:“是我。”
    简熙泽没多言语,只回复了一声“嗯”。
    “我现在……”温染抬手用掌心蹭掉眼泪,委屈地皱了下眉,说,“在咱们高中篮球场的器材室里。”
    停顿几秒,简熙泽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温染回答:“来跟过去的你,道个别。”
    他语无伦次地说:“我观摩了好几场篮球比赛,那些学生都没你打得好,器材室的置物架依然是相同的数量,位置也没有发生改变,就连仰卧起坐的垫子也还是摆在铁窗侧边的。”
    简熙泽扬手示意大会暂停,起身走到会议室外,认真地听温染讲话。
    “我们接吻,做/爱,在这里。”温染用力捶两下憋闷的胸腔,吞咽一口虚无,喃喃道,“你的第一次,还有我的,以及我们‘一辈子’的承诺。”
    “是因为什么变了呢?”温染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小声问,“简熙泽,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语气轻浅,口吻平淡,尽管内心的痛苦汹涌,温染仍在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我本来是可以靠着这份珍贵的记忆活下去的。”他说,“我有几百张你学生时代的照片,但是现在,我感觉那些都不是你了。”
    “我以为你回国是来解救我的。”温染闭上眼睛,长长地叹口气道,“不过,也算是给了我另一种勇气吧。”
    简熙泽皱眉:“什么勇气?”
    温染答非所问,眼下,他执着的只有一件事:“曾经要爱一辈子的承诺,在说出口的那一刻,你是真心的吗?”
    空白拉长,简熙泽迟滞却郑重地回道:“是。”
    温染苦笑着摇摇脑袋:“可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你的话了。”
    他艰难地从垫子上爬起来,衣服贴住墙面,左手扒着铁窗,用蓄满泪水的眼睛看向外面,世界是黑色的,哪里都没有光。温染死死地抓紧手机,又缓慢松开,他妥协了,也认命了,最终只能遗憾地说:“简熙泽,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61章
    沉默蔓延,周遭归于无声,忽而起风了。云翳散开,月光把外面的世界照亮,温染苍白的脸上有一道窗棂的影子……他听见了简熙泽不算流畅的呼吸。
    许久过后,简熙泽问:“你确定吗?”
    温染回答:“确定。”
    有那么一刻,简熙泽说不上来内心的愤怒和失望是因为温染主动选择离开,还是单纯地因为又一次失去了这个人。商哲禹在催促他开会,温染在等待他的答复,简熙泽不悦地拧起眉毛:“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说来听听。”温染笑着问,“你是怎么想我的?”
    简熙泽戏谑道:“你这六年其实过得很好,身边有的是人,会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无非是觉得,我这位白月光要比外面的野鸭子干净多了。”
    世上最绝望的事情是什么——被最深爱的人误会,有口难辩,一颗真心遭他践踏、污蔑、诋毁,你爱他,他却认定你的爱污秽不堪,廉价至极。
    这句话耳熟吗?明明是简熙泽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竟以己度人反过来揣测温染。等候在不远处的商哲禹听闻攥紧拳头,一惯温和的表情碎裂了,他本该是个局外人、旁观者,此刻却不肯置身事外了,于是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串国际号码,地区显示为加拿大多伦多市。
    每个人都清楚及时止损的重要性,可谁又能在真心深陷的感情中全身而退呢?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温染很想打开胸腔,把它挖出来,割掉上面的病灶,但是来不及了,真的太晚了,他已经没办法将简熙泽从他的生命中彻底剥离。
    温染摇摇晃晃地靠回墙面,垂眸说:“就这样吧。”
    简熙泽嘲讽地嗤笑两声,挂断通话,调整好心态重新迈进会议室。
    温染在器材室里抽完一包烟,把地上的烟蒂一颗颗捡回掌心,扶着置物架缓慢走向门口,轻轻地掩合上扼杀掉他人生的这一扇门。
    乘车晃悠到萧雪的住所,温染见她家没亮灯,便两手插兜耐心地等在楼下。高档小区中有孩童在玩耍,遛狗的情侣、散步的老人,眼前的每一幅画面都充满了鲜活气,唯独温染所立之处,是一片萧索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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