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也跟着笑:“那是许娘娘养的小棉花。”
高悦行敏感问:“哪个许娘娘?”
宫人道:“还能有哪个,当然是同和苑的许昭仪。”
五皇子的生母。
这些人,随便拎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高悦行低头端详着自己稚嫩的双手,涌上深深的无力感,她才六岁,这样小的年纪,在这样风云诡谲的深宫,她若想做点什么,简直难如登天。
即使她现已知道李弗襄身在何处,也并不容易见他。
午膳后,公主回来时神色不太好看。
不等高悦行开口问。
公主便遣退了伺候的人,道:“父皇把三哥放出来了。”
当初为着高悦行的伤,陛下罚他闭门思过了三天。
高悦行摸了摸自己耳朵上已经结痂的小疤,淡淡的“哦”了一声。
公主瞥了她一眼。
——“我反正习惯了,你不觉得委屈就好。”
公主嘴上嘀咕着习惯,可眼睛还是红了一瞬,又强行憋了回去:“你看那儿!”
高悦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门口一溜内侍,他们恭顺地立在门槛外,手中各自托着一个乌木漆盘,上头堆着华贵耀目的玲珑锦缎、钗钿宫花。
公主对高悦行道:“父皇给你的赏,快谢恩去吧。”
皇上还在春和宫里,是特意等着她谢恩去呢。
终是避不过这一见。
魏姑姑领着她,极其不放心地嘱咐:“陛下一向宽和,姑娘不必紧张,待会进了殿,寻常磕头便是,你如今是春和宫的人,上头顶着贤妃娘娘的脸面,万不可御前失仪。”
高悦行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没理会她。
魏姑姑的一言一行,处处都透露出针对她的刻薄和偏见,令她极度不舒适。
其实宫里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姑姑,对外多半如此,只是她从前没见过罢了。
魏姑姑暗地里腹诽了一句不识好歹,人已经到了正殿门口。
高悦行还记得,上一世,自己也曾在上书房陪皇帝下过棋,也曾在围猎场上同皇帝纵马尽兴。
皇帝正值盛年,很有君王气度,但高悦行不解,他为何会那样苛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踩上春和宫前的台阶。
高悦行想起了自己受封太子妃的那日。
满朝文武伫立阶下,她身着盛装,也是独自走了很长很远的路,才来到了他们父子俩面前。
进殿,跪拜,磕头。
余光只能瞥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继而,听到上头传来皇帝的轻笑:“太小了……”
皇帝招手让她上前,查看她耳垂上的伤口,问身侧的贤妃:“御医看过了?日后会不会留伤疤?”
贤妃接过话:“御医说,毕竟是个小孩子,愈合力强些,且伤口不深,只要按时用药,大约能恢复的很好。”贤妃顿了一下,又婉转地叹了口气:“好好的女儿家,伤在脸上实在难堪,也亏她现在年纪小,还不大懂事,若是再大几岁,通晓人情了,还指不定怎么哭呢!”
皇帝焉能听不懂贤妃的意思。
伤到一个姑娘家的脸面,岂是几份潦草的赏赐就能揭过去的。
皇帝摸摸高悦行的发顶,脾气很好的哄道:“你乖乖长大,待你及笄,朕给你指个好人家,好不好?”
在不久的以后,圣旨将她指给李弗襄,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好人家。
高悦行当即便甜甜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李弗逑一放出来,阖宫里又不得安宁。
公主心里堵,演武场的热闹也不爱去瞧了,闷在卧房里,让高悦行陪着做针线。
一朵牡丹绣了拆,拆了绣,公主愁眉苦脸:“我那三哥因你受罚,他才不会反省自己呢,以后肯定想法再找你麻烦。”
高悦行咬断一根绣线:“我会多加小心的。”
公主:“你别不当回事儿,他犯起浑很要命,偏偏又有父皇给他兜底,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高悦行还是觉得奇怪,一个皇子,深受皇帝器重,一代鸿儒以授业,国之名将以鞭策,如此还能长歪,难道真的是劣根难驯?
高悦行无瑕多管别人的闲事,窗下垂坠的珠帘轻轻晃着,午后最是静谧的时刻,公主终于困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魏姑姑靠在廊下打盹,宫人们静悄悄地分散在四处。
宫中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不是深夜,不是凌晨,而是午膳后的半个时辰左右。
高悦行放下绣架,说:“今晨离开文华殿时,我见海棠花快要谢了。”
公主困顿地眯上眼睛:“是吗,我没注意,都快入冬了,早已不是开花的时节。”
高悦行:“我家院子里也栽了一株海棠。”
公主:“你想家了?”
高悦行柔柔地说:“我想给家里去封信,可又写不好字,不如折一枝海棠寄回去吧。”
公主彻底困倒在软枕上,轻轻一挥帕子:“你去吧。”
高悦行环顾四周,魏姑姑没当回事,小宫女们闭着眼躲懒,正中高悦行的下怀,她不必任何人跟着,自己悄悄掩上门,往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