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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昭禾咬着牙往外头走。
    借着昏暗的煤油灯能看出来这地方似乎是在一处山洞里面,四周的岩壁都透着一股凉意。
    沈昭禾支撑着走了好一会,依旧是没听到任何声音,只能听见自个的脚步声以及传回来的回声,细听之下还有些瘆人。
    再往前走一段路,沈昭禾感觉自己的腿越发软了,腰身上的鞭伤也痛到了极致,只能搀扶着岩壁往前走,也不知在这昏暗中走了多久,沈昭禾总算是听到了一些声响,她忍耐着往前走了几步,声音越发清晰,好像是谢江清在说话。
    她喘息着笑了,前头就只是一个转角的功夫了,好在终于是要见到他们了,否则她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
    她真的不想留在这贼窝之中,万一什么时候那些人再回来,她哪里还会有活路。
    一边想着,沈昭禾走到了那转角处,果然是看到了谢江清和徐淮意等人都在,谢江清正在说话,“怎么没见着沈二小姐?”
    语气里面的焦急显而易见。
    沈昭禾正欲开口,却听徐淮意道:“先将这些受害之人送回去吧,她没那么重要,这会也顾不上她。”
    本是春和景明之景,可这话却一下子让她仿佛置身冰天雪地,那股子凉意直直渗透到四肢百骸,嘴里一股血腥味怎么的都化不开来,最终身子也是沉沉的坠了下去。
    那句“不重要”是真的戳到了她的心里。
    她这一辈子最忌讳的,怕就是这三个字的,沈逢程觉得她不重要,会将沈苏苏捧在手心,却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徐淮意也是如此,明明她为了救这些人身临险境,可最终到了他的口中,也不过是一句不重要罢了。
    朦胧中,沈昭禾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沈逢程醉酒之后同他荒唐了一夜的文姨娘,因为沈逢程顾着自个的面子,所以对外都说是她勾引,可其实沈昭禾记得清楚母亲是那样怯弱的性子,活着被丢在清和小院没人重视,死了尸身沉在湖底被那些鱼虾啃噬得面目全非了才被捞起来一张草席裹着草草下了葬。
    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便是最为凄凉的。
    徐淮意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了动静,转头便看见晕倒在不远处的沈昭禾,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明显是受了很重的伤。
    她这一次应当是很不容易的。
    徐淮意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又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话,胸口突然有些发闷。
    谢江清见沈昭禾身上伤势严重,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别的便要伸手将人抱起,可没料到徐淮意竟是先他一步,探手将人纳入怀中,沈昭禾身上的血污很快沾染上他月白色的衣袍,很是刺眼。
    谢江清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徐淮意,却听他道:“到底是孤的人。”
    就算是不重要,那也是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就容不得别人染指。
    沈昭禾身上的伤势确实严重,阿孟看见一身是血当场没忍住哭了,后面请了大夫过来包扎,又熬了药喂下,折腾了好一番功夫,人却还是没醒过来。
    徐淮意将人送到温凉院便只是吩咐找了大夫,又下了命令说温凉院有什么需要的不许缺了就走了,这桩案子重大,虽然救出了不少人,可终归还没有了结,他自然还要去处理那些事,怎么可能顾得上沈昭禾这边。
    人一直没醒过来,阿孟心里也担忧,这一日换两次身上擦的药,三顿按方子熬的药她都清楚的记着,也没有少了缺了,可沈昭禾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
    夜里,阿孟也不敢歇着,就只能在沈昭禾的床边守着,若是见她醒了需要什么,也能第一时间帮衬。
    这天刚入夜,阿孟便瞧见沈昭禾脸色不对,一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果然烫得灼人,顿时慌了神,那天来的大夫也没说可能会有发烧的症状,只说是会昏睡几日,这明明是按部就班的喝药敷药,怎么突然就发起烧来了。
    阿孟忙想去找大夫看看情况,可突然想到那大夫是太子殿下安排过来的,应该是宫里的太医,那太医是不会随意给寻常人看病的,自个现在即便是找到了太医院的所在,去求了那太医怕他也是不会愿意过来的。
    反而还耽误了治疗的时辰。
    还不如索性去求太子殿下。
    想到这,阿孟咬了咬牙,掉了个头便往书房的方向去了,这会儿时辰不算太晚,那案子还没有真正了结,所以阿孟猜徐淮意应当还在书房里。
    她一路跑到那儿时,果然见灯火未熄,李拂也还在门口候着,人应当是在里头的,顿时松了口气。
    李拂见阿孟步履匆匆,忙走到她跟前,“阿孟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是小姐。”阿孟眉头紧锁,“明明这些天该吃的药都吃了,该敷的药也没有少,人一直没醒来倒也算了,今日刚入夜还发起烧来。”
    “奴婢实在是没了办法,想过来求求殿下能不能再帮小姐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阿孟知道这个李拂算是徐淮意跟前的人,便如实把事情同他说了。
    李拂听到这话犹豫着转头往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若是寻常时候他肯定早就进去通传了,可是今日徐淮意在外头忙了一天,这会儿才刚回来,进屋子之前就吩咐了无论何事都不许打扰,他也是摸不准在沈昭禾在徐淮意心头的分量。
    第017章
    阿孟着了急,伸手去扯李拂的衣袖,“好歹我家小姐也是为了救人受的伤……”
    李拂听到这,不自觉的回想起那天沈昭禾一身是血的倒在山洞门口的景象,神情一顿,最终还是软下心来。
    他进了书房,阿孟说了好一通拜托的话就先回了温凉院,不说院子里根本就没有别的在沈昭禾身边伺候的人,就是有伺候的人,阿孟也是没法可以放下心来的。
    李拂内心忐忑的进了书房,他在徐怀意身边伺候了这样久的时间,当然对他的性子极为了解,知道他专注的做一样事情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静到极致的环境,他们这些下人都会识趣的去外头候着,连一点声响都是不敢发出的,更别提说因为旁的事情前来打扰了。
    但这会儿人都进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徐淮意跟前,低声说了句,“殿下,方才沈奉仪身边的婢女过来了一趟,说是沈奉仪不知怎得,人还未醒过来,却发起了高烧,希望能再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李拂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都已经是提到了嗓子眼,头一直低着,没敢看他的脸色。
    屋子里安静得紧,徐淮意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连方才唯一的落笔时发出的沙沙声也消失不见,片刻,他总算是开了口,“那就去请吧。”
    声音里面仿佛是未曾夹杂着什么情绪,听不出喜怒来。
    李拂心里一松,忙应道:“是。”便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关得轻,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可徐淮意心头却没由来的添了些许烦闷,他提了笔却半响没落下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搁下笔,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头闷,他想,是应当出去喘口气了。
    一只脚踏进了温凉院时,他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阿孟正在沈昭禾身边照顾着,听到动静以为是太医来了,转头却发现来的人竟是徐淮意,一时之间也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徐怀意开了口,“太医已经让人去请了,应当很快就会过来。”
    阿孟这才反应过来,忙行了礼又跟徐淮意道了声谢。
    徐淮意轻轻的“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的往床榻的方向望去,床上人原本白皙的脸蛋这会儿却染上了一抹淡粉,连带着嘴唇看起来好像也比往日要更红一些,上面还湿漉漉的沾了些水,应当是阿孟刚服侍着她用过水。
    他正看着,突然间那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徐淮意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些,这才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不要说……不要说……”
    半晌没听见下文,徐淮意皱皱眉头,似乎觉得自个这样的行为有些好笑,刚要起身,却又听她道:“不要说……不重要,好不好……”
    他的身子顿时僵在了那儿。
    他知道沈昭禾为何会这样说。
    也正因为知道,他头一回有些不知道应当要如何去应对了,心里那阵古怪的异样之感已经不自觉的蔓延开来。
    看到他所憎恶之人受尽折磨,他心底好像也并未有想象中那样快活,反而像是落了一块重石,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殿下。”阿孟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解释道:“小姐只是烧糊涂了方才说了些梦话,求您千万别怪罪。”
    她虽然没听清楚沈昭禾所言,可是却很明显的看到徐淮意的神色变化,心里有些担心,想着小姐方才不会是说了什么不敬的话吧。
    也只能求他饶恕了。
    毕竟如今的小姐,可再禁不起折腾了。
    正在这会儿,李拂匆匆忙忙的带着太医赶了过来,压根没想刚进了屋子便遇上了徐淮意,吓得忙行了礼。
    徐淮意见他们过来,神色也已经是恢复如常,抬脚便出了温凉院。
    李拂也顾不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让太医赶紧替沈昭禾检查,阿孟也在一旁焦急的等着,最后是这太医又开了一副新的药。
    阿孟当即拿着出去熬好了,又端回来给沈昭禾服用,如此折腾已经到了半夜,好在烧总算是退了。
    李拂回去的时候见书房里头的灯还亮着,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在门口说了一声,“殿下,沈奉仪烧已经退了,太医说身子已经有所好转,这两日也就能醒过来了。”
    里头没声响,李拂也不觉得奇怪,殿下本就不将沈奉仪的生死放在心上,今日会愿意看望她才是一桩奇事,如今不闻不问倒是正常的。
    看来自己方才事会错意了,还是不必多此一举的。
    竖日,徐淮意将此次女子失踪案的证据连同犯人口供皆以整理妥当,谢江清在下了早朝之后同他一起过来,之后他们是要一起去面圣的。
    从几日前他们将那十多名女子解救出来之日开始,他们便一直在调查幕后真凶,凭借着那城郊荒山的山洞里头找到的一些证据以及抓住的几名犯人了解到的信息悉数指向了户部侍郎林觉,那林觉对他所为也是供认不讳,说他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癖好。
    到这,也就算是圆上了。
    谢江清一见徐淮意,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起了沈昭禾的事,“沈二小姐如今情况如何了,人可醒过来了?”
    徐淮意撇了他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瞧他这副模样,谢江清便知道这些日子他必然是没对沈昭禾的伤上心的,也就没有多问了,只是想着待会得空了应当要去瞧瞧她。
    沈二小姐是为了救人受的伤,若不是她,他们便是绞尽脑汁怕也没法将那十多位姑娘就出来,她应当算是位功臣的,自己去关心也实属应当。
    徐淮意没管谢江清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收起那些证据便往外头走,时辰差不多了,这会儿他们也应当去御书房见陛下。
    这桩案子闹得大,后头查清楚了又是朝廷官员犯的事,圣上对这件事情上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谢江清跟上徐淮意的脚步,话题也扯回了案子上面,“殿下可有感觉这桩案子查到后头,似乎有些太顺利了些。”
    第018章
    从查到荒山的那处山洞开始,里头遗落的证据以及那些被抓回来的人的口供统统都指向了林觉,林觉本人也是供认不讳,似乎真的是没遇上任何麻烦,一开始还觉得高兴,可如今想来,凡事顺利过了头,也就不那么对劲了。
    徐淮意没因为他的话而有一丝意外,只平静道:“城郊荒山一带原本并非荒山,前年六月初九,山底下的农户家起了火,火势蔓延,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方才熄灭,之后,那座山便成了荒山。”
    谢江清听着一愣,没听明白这和自己所言有什么关系,正欲询问,却听他继续道:“当初带人去灭火的,是孤的四皇兄端王徐景恪,后来这座山虽然明面上没有归属,但其实暗地里已经算是他的地盘了。”
    “以及……”
    徐淮意抬眼望向谢江清,“山洞里找出来的那十多具尸骨,孤仔细看过了,每具尸骨上都有细不可闻的啃噬痕迹,不像是人类能弄出来的,到很像是……京兆府里养着的那只循音蛊食肉时在骨头上留下的痕迹。”
    谢江清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顺着徐淮意的话,很容易便能想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可能性,“端王殿下……在养蛊?”
    徐淮意没有否认,只平静道:“而且是食人肉的蛊。”
    蛊虫原本便是南岐才有的,大齐多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皆说这是旁门左道之术,可那蛊虫玄妙,亦是有不少人知晓其厉害之处。
    便是养在京兆府的这一只循音蛊就是当初南岐进贡而来,能循香定位,听起来实属无稽之谈,可这蛊虫偏偏是真的有这种本事。
    不过循音蛊虽然也是食肉的,可并非食人肉,寻常鸡鸭鱼肉皆可,所以也不算是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
    但那端王养的蛊竟是需以人肉饲养,想来应当是凶残数百倍的东西。
    “那您怎么就这样人让这案子结了?”谢江清着了急,若是真相真的如同徐淮意所言,那他们如今抓住的这个林觉不过就是徐景恪推出来的一只替罪羊而已。
    这件事情过去,他依旧能继续养那些蛊,他们费了这样多的时间,只是白花心思而已。
    “我们如今说的这些多是猜测,皇兄素来得父皇疼爱,手头的这些证据并不足以证实他是否真的暗中养蛊。”徐淮意摇头,“这桩案子早已闹得满城风雨,让城中百姓恐慌不已,比起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还是实实在在的凶手更能安定人心。”
    “况且,明面上不查,并不代表暗地里不查。”
    谢江清不由得沉默,若是他初到官场,定不会甘心让这桩案子就这样了结,可如今的他经历的事多了,便也知道徐淮意这话说得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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