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脸泛着冷白。睫毛垂下,十分细密。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最敏感的那块皮肤上。
她挪了挪肩膀,发现身边的人纹丝不动。
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路程的后半段,程若绪变得睡意全无。出租车渐渐走出灯红酒绿的闹市,来到了一片有些历史的居民区。司机对路并不熟悉,又是夜里,绕了小半圈,最后才停在了目的地。
小车熄火后,江予才悠悠地醒来。借了程若绪的肩膀一路,连句道谢或者抱歉的话也没有。
两人沿着昏暗的巷子往里走。
小巷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繁星巷。周围是一排两三层的矮楼,大多修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路面铺着古旧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四通八达。头顶的街灯并不明亮,前方昏昏沉沉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好在程若绪随住在巷子里的奶奶长大,对这里的一石一木十分熟悉。即便没有江予,她也不会迷路。
脚步声一前一后地响起。
程若绪步子跟得很紧,抬头时,能看见江予背影的轮廓。少年背挺得笔直,头顶是暴雨过后清朗的夜空,和云层之上浅黄的弦月。
她试图以声音填补这空荡荡的感觉
江予。
前面的人没有应声。
若绪轻轻呼了口气,前天在学校里,我看到了你的高考成绩。你的分数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英语缺考,应该能上不错的学校。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小巷的尽头。光线变得明亮起来。左边是一座三层楼高的平房,阳台上晾着一排杂乱无章的衣服。江予没搭理程若绪,径直往楼梯口走去。
到了第二层走廊,江予开始在口袋里摸索钥匙。
程若绪看他冷漠的反应,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如果
没等她将如果后面的话说完,男生突然回过头问她:准备送我进家门?
嘴角勾着,英俊的脸上表情蔫坏。
程若绪一愣。
还是,你想进我家坐坐?
对于眼前人的不正经,程若绪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看着他调侃的表情,神色严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江予
男生靠在门边,挑衅地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有什么用?
也许是与生俱来的高傲,此刻的江予给人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程若绪呼了口气,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江予,对于耽误你英语考试这事,我真的很抱歉。若绪一鼓作气,不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但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帮你。
若绪的表情很真诚,眼睛里闪着熹微的光。
江予轻笑起来,回味着她的话:尽你所能地帮我?
程若绪点头。
男生的表情还是懒懒散散的,那我可以理解成,这话的意思是,你能为我做任何事?
程若绪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没有说话。
这样吧。江予道,跟我睡一晚,我们以后谁也不欠谁。怎么样?
昏黄的灯光下,程若绪的表情先是错愕,再是不可置信,最后像风浪过后的海面,只剩下隐忍的平静。
嘴唇干得厉害,她张了张口,却发出不声音。
时间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
终于,江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慌什么,跟你开个玩笑,我对你这样的没兴趣。
若绪呆愣地看着他。
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男生笑起来,如果做不到的话,不要随便使用尽我所能这四个字。
他说完,拧开身边的门,光线伴随着潮湿的味道弥漫开。
江予进了屋,见程若绪一动不动地站在外面,问:很久没来,不坐坐?
程若绪望着他,表情有些木讷。
真怕我睡了你?
程若绪这才回过神,迈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棕色的皮质沙发占据了面积的大半,餐桌被挤在角落里。靠窗户的墙边放了台电视。沙发前面的茶几铺着一层厚厚的灰。
结合起空气里的潮味,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没等程若绪发问,面前的人便解释了起来:我妈三年前再婚后,很少来这。我现在一个人在城东的公寓住。
程若绪想起半小时前在出租车上、自己一口气报完地址时,江予表情里的欲言又止。她终于意识到,男生那会儿是想纠正自己。
对了,雯姨还好吗?程若绪问。
挺好的。我继父对她挺好的,还给她开了家美容连锁。
哦,程若绪点头,是挺好的。
情绪在心里涌动,和每次见到江予时的感情如出一辙。若绪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不是难过,不是遗憾,而是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江予时,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若绪抬头,看向面前的人,问他:六月十一号晚上,你是和女朋友在一起吗?